李茂堂披着叛徒中统大员的外衣上演的一出现实版的潜伏
1945年秋末的一个夜晚,西安小雁塔第一战区司令部。
卫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会议室里灯火通明,胡宗南主持的“党政军警宪特团”联席会议,正在进行。
这个联席会议,是胡宗南为了提高第一战区办事效率,亲自设计、安排的。
有资格参加会议的部门长官,必须亲自参加,无特殊理由不得缺席。
李茂堂
司令部情报处处长刘庆曾,正在部署抓捕中共西安地下情报组织负责人的工作。
刘庆曾说:经过周密的侦查,已查明匪首胖子所在的地点,计划今晚12点实施抓捕行动。
刘庆曾讲出“胖子”两个字时,参加会议的中统西北专员、陕西调查室主任李茂堂,明显地打了个激灵。
李茂堂不经意地扫了手表一眼,这时的时间是10点钟。
紧接着,陕西省党部主任委员、西北党务办事处主任陈建中,开始了工作汇报。
李茂堂时不时地打着哈欠,几分钟后,突然口吐白沫,打翻了桌上的茶杯,瘫在了座位底下。
与会的各位长官都知道,这位中统干将是个瘾君子,晚上的行动,他还得参加,胡宗南急忙吩咐人,将他送往医院。
到医院时间不长,李茂堂苏醒过来,他自言自语道:忘了个事情,得给夫人打个电话。
他抓起电话打给了夫人张蕴玉:狄仁权得了急病,要马上送医院动手术,你立即去照料一下,要快!
打完电话,李茂堂又看了一眼手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夜晚12点,待军警、特务赶到行动地点时,发现已是人去屋空。
胡宗南不知道的是,李茂堂这个中统大员,西安情报界的大拿,本身就是中共西安情报处的副处长。
李茂堂电话中的狄仁权,是指中共西安情报处,而胖子是中共隐蔽战线,素有“南潘北王”之称的,两大王牌特工之一。
南潘指的是潘汉年,而胖子就是北王王超北。
王超北任中共西安情报处处长,是李茂堂的联系人。
王超北
李茂堂1906年出生在陕西渭南县。
1921年进入西安电报局学习电讯技术。
1926年由罗承运、林达夫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
曾在武汉,任职全国总工会。大革命失败后,回到陕西开展工运工作。
历任陕西省电报局支部书记,西安市东区书记。渭南县电报局局长,安康县电报局局长。
1932年任省委特派员兼安康特委书记。1933年陕西省委改组后任省委职工委员。
7月,省委书记袁岳栋,省委委员、前省委书记、红26军政委杜衡,省委宣传部长贾拓夫、军事委员高岗,在西安福盛楼饭馆开会,被叛徒程建文认出,袁岳栋、杜衡被捕,贾拓夫、高岗侥幸逃脱。
袁岳栋、杜衡被捕后叛变,陕西省委多人被捕,导致省委机关彻底瘫痪。
李茂堂此时正在陕南巡视,8月份回到西安,与党组织失去了联系。
李茂堂找到了几个幸存的同志,大家商议后,决定由李茂堂和陈子敬去上海,向中央反映陕西的情况。
李茂堂在武汉时,曾与中央联络员王超北共事过,通过王超北与中央建立了联系。
中央指示李茂堂,设法恢复陕西省委。由于陕西党的情况极其复杂,李茂堂多次努力均未成功。随后,留在了上海,从事交通工作。
1935年9月,李茂堂在执行任务时,在陇海路中牟车站被捕,押送南京“反省院”关押。
李茂堂
关于李茂堂被捕还有一种说法,李茂堂去郑州参加陕西省委扩大会议,因叛徒出卖,与会人员全部被捕,只有李茂堂因迟到幸免。
国民党放出风声,只要李茂堂投案,其他人一概赦免。李茂堂为救同志,主动投案,结果其他人未获释放,反而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这个说法漏洞百出,李茂堂到上海后,受党指派的首要任务,就是恢复陕西省委,因任务失败,才留在上海从事地下工作,陕西省委是从何而来?
李茂堂并非中共要员,如何能以一人,换回被捕的同志?
1935年,中央红军到达陕北前,陕西党组织有陕北特委,陕南特委,以及红四方面军路过陕南时,建立的豫陕省委,红25军建立的鄂豫陕省委及陕甘边特委。
直到1936年,陕西省委才在三原县云阳得以恢复,贾拓夫任省委书记。
但李茂堂被捕,确实是有人出卖,由于隐蔽战线工作的特殊性,是谁出卖的,李茂堂查了一辈子,也不得而知。
也由于这个工作的特殊性,这次被捕,为李茂堂后来的冤案留下了隐患。
从顾顺章之后,国民党对中共上海临时中央局的侦破,再无大的建树。叛徒杜衡知道李茂堂和王超北的联系,也知道王超北是中共特科成员。
杜衡给徐恩曾献计,通过李茂堂抓到王超北,或许能有大的收获。
徐恩曾派杜衡等叛徒,劝降李茂堂,长期的地下工作经验,让李茂堂有了一些想法,就顺水推舟,假意答应了敌人的要求。
李茂堂给自己定下了底线,同敌人同流绝不合污,不做损害党的事情。
徐恩曾
但,敌人要求他带人抓捕王超北的事情,李茂堂无法蒙混过关。
李茂堂带着敌人在上海四处乱转,并设法和临时中央局、特科负责人王世英取得了联系。
将自己潜伏敌营的想法报告给了王世英。
李茂堂被捕后,王世英分析了李茂堂的情况,坚信李茂堂绝不可能叛变。
王世英让人给李茂堂带话,长期潜伏,单线联系。
这时,王超北还是被捕了,王超北认为他的被捕与李茂堂有关。王超北出狱后,与党重新接上了关系,“李茂堂陷入敌人的营垒,与我分道扬镳,从此失去了联系”。
有些资料说,是王超北将李茂堂潜伏的情况汇报给了王世英,从王超北所说的话来看,显然对李茂堂的情况是不知情的。
王超北因何被捕,又因何出狱,是否都和李茂堂有关,没有资料可以说明,成了一个谜。
如果王超北因李茂堂被捕,那么解放后,李茂堂所经历的事情,就有情可原了。
从已知的资料看,除王超北外,李茂堂所有的关系人,没有受到他被捕的牵连,也没有对党组织造成损害,潜伏一说,应是可信的。
李茂堂加入中统后,从事一些收发工作,并未得到中统重视。客观上也说明了,李茂堂没有全力为中统工作。
让李茂堂发迹的,源自两个偶然事件。
1936年,“西安事变”爆发,南京乱成了一锅粥。
张学良
李茂堂提出了空投特工,设法解救蒋介石的方案,竟然获得了陈立夫的批准。
胆大包天的李茂堂,说干就干,一个月暗星稀的夜晚,带着一个特工小组,伞降到西安郊区,混进了西安城里。
其实,李茂堂的踪迹,早就被人发现了,还没等他展开行动,就被杨虎城的部队抓获了。
西安方面不清楚南京的动向,立即审讯了李茂堂。谁知李茂堂钢牙铁嘴,虽被打得皮开肉绽,始终不肯透露半点消息,气得张学良下令要枪毙他。
随着中共代表团的到来,确定了谈判的基调,李茂堂才逃过了一劫。
李茂堂只身犯险,冒死救领袖的壮举,让蒋介石、陈立夫、徐恩曾刮目相看。
回到南京后,李茂堂被提拔为国民党邮电特检处南京检查员,常德、长沙邮电检查所所长。
1937年,南京陷落时,李茂堂正在长沙。
侵华日军制定了趁乱刺杀蒋介石等国府要员的计划。
该计划由刺杀了韩国国民党主席金九的日本特工负责实施。
金九被刺后,蒋介石严令军统、中统全力缉拿刺客,由军统戴笠负责。
一天深夜,正在长沙街头巡查的李茂堂,无意间抓获了一个形迹可疑的日本人,此人训练有素、身手不凡,经查询通报,确认此人就是刺杀金九的凶手。
李茂堂密电在武汉的戴笠,戴笠当即回电,派专机到长沙,由李茂堂亲自押送凶手。
经审讯,日本特工供出了刺杀蒋介石的计划。
戴笠
破获了此案,戴笠极为高兴,将相关情况报告给了蒋介石,蒋介石对李茂堂大加称赞,要戴笠大力嘉奖有功人员。
李茂堂官升两级,被任命为中统衡阳特训班上校总教官。
国民党内部,派系斗争激烈,1938年,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秘书长朱家骅,兼任中统局局长,上任后,对陈立夫派系骨干极力排挤。
副局长徐恩曾,是陈立夫的亲信,为和朱家骅斗法,大力拉拢、扶植中统新人。
李茂堂胆大心细,精明能干,又是在蒋介石那挂了号的人,徐恩曾对李茂堂也是极为欣赏。
就安排时任重庆邮政检查所所长的李茂堂,为中统兰州调查室副主任作为过渡。时机成熟,就会安排李茂堂出任陕西省党部委员,中统陕西调查室主任。
和党失联多年的李茂堂,来到了与陕甘宁边区近在咫尺的兰州,国民党抗战接连失利,腐败无能的现状,让李茂堂萌生了重新和党建立联系的想法。
朱家骅
1941年,李茂堂委托表兄,中共地下党员武少文,向党转达为党工作的想法。
武少文找到了以商人身份,在西安从事情报工作的王超北。
此时,王超北归八路军西安办事处主任伍云甫直接领导。
王超北将情况报告给了伍云甫,经请示中央,决定由王超北与李茂堂联系。
对1935年李茂堂被捕后,带领特务在上海搜捕自己,王超北始终无法原谅,伍云甫语重心长地说:共产党员要顾全大局,要挫败国民党、胡宗南的反共高潮,多一个内线,就多了一个情报来源。
王超北联系李茂堂后,确定李茂堂为党工作是可信的,为了便于工作,希望李茂堂调回西安。
1942年,李茂堂调任中统陕西调查室副主任,为了尽快掌握陕西中统,李茂堂又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徐恩曾安排李茂堂执掌中统地方组织,就是为了和朱家骅争斗中统的领导权。
当时,陕西中统由朱家骅派系控制,徐恩曾派系一直受到排挤,两派矛盾极深。
如果能搞垮朱家骅派系,李茂堂在中统的地位必然会有提升,对后续为党工作,会带来极大的便利。
李茂堂联系在陕西党部潜伏的老战友,中共党员陈子敬,秘密串联徐恩曾派骨干,肆意扩大两派矛盾。
经过周密安排,在陕西省党部年会上,李茂堂突然发难,质问省党部主任王季高,为何窃取他人之功,结党营私,排除异己。
王季高瞠目结舌,正待发威,会场内外埋伏的徐恩曾派系,一拥而上,打得王季高鼻青脸肿。
这一事件在中统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官司打到了蒋介石那里,蒋介石一怒之下,让人把李茂堂押送重庆法办。
陈立夫
陈立夫、徐恩曾等,也借题发挥,控诉朱家骅结党营私,横行霸道,才激起了下属的反抗。
最终,陈立夫赢了,由陈果夫继任中央组织部部长,谷正鼎接任陕西省党部主任。
李茂堂抗争有功,中统除了为其举办盛大的庆功会外,还任命李茂堂为中统局西北专员,陕西省调查室主任,成了国民党情报系统西北地区炙手可热的人物。
李茂堂掌握了陕西中统后,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将中统密码提供给我党,使我党破译了大量的中统电文,在掩护我党地下组织、人员,阻挠敌特对我党的破坏行动上,做了大量的工作。
1945年初,胡宗南为统一部署反共事宜,亲自设计了“党政军警宪特团”联席会议,李茂堂利用出席会议的机会,将会议内容传送出来,使延安第一时间就掌握了胡宗南的动向。
10月份,经请示中央后,王超北、李茂堂欲回延安汇报工作,两人仔细商量后,认为秘密前往,风险太大,决定以公开身份前去延安。
胡宗南急于了解中共七大后的动向,李茂堂设法说服了胡宗南,自己亲自去延安,以交通部邮电视察员的身份,到延安视察邮电工作,借机收集中共七大后的情报。
王超北、李茂堂到达延安后,受到了中央社会部李克农、罗青长的热情接待。
中央社会部对他们的工作极为肯定,工作汇报完毕,李茂堂提出了自己的党籍问题。
李克农
毛主席知道了这个情况,找来李克农问:李茂堂的党籍问题,怎么没有解决啊?
李克农说:有人说不行,都断了那么长时间。
毛主席说:这不是问题,入党是要有介绍人的,你们谁愿意做李茂堂的介绍人?
罗青长是社会部一室主任,汪东兴是二室主任,表态愿意做李茂堂的入党介绍人。
毛主席高兴地说:两个主任介绍一个主任,我能不同意吗?
就这样,李茂堂成了毛主席特批的,第一个以特务身份加入中国共产党的“特别党员”。
1947年,胡宗南进攻延安,同时加强了对中共地下工作的侦破,王超北、李茂堂领导的中共西安情报处,处境更为艰险。
情报处原有的秘密电台,一个个被迫转移、关闭,保证电台通讯,成了当务之急。
李茂堂利用手上的权利及个人关系,先后将电台设在了西安防空指挥部,西安电话局,甚至不顾家人的安危,将电台设在了自己家里。一直到西安解放,西情处始终与中央、西北野战军司令部,保持着通讯畅通。
胡宗南
西情处总计为中央提供了30多万字的情报,其中李茂堂个人收集、整理、提供的各类情报计有10多万字,为党建立了不朽功勋。
随着国民党在战场上的节节败退,蒋介石认为中统工作不力,将中统改组成了党员通讯局,以叶秀峰取代徐恩曾。
叶秀峰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清洗徐恩曾的老班底。
陕西方面,以向离取代了李茂堂。
1949年,西安解放前夕,西情处最重要的工作,就是阻止国民党的破坏计划,迎接西安的解放。
为了得到党通局的潜伏计划,李茂堂精心设计了一个连环计,先清除了潜伏名单上的两个特务负责人,迫使向离启用了地下党员谢维杰,作为补充。
还动员与叶秀峰有私交,对向离素有不满的,党通局陕西通讯组二科科长王克平,备上厚礼,到南京面见叶秀峰,状告向离私自更改潜伏计划,瞒天过海的罪责。
果然不出李茂堂所料,叶秀峰一怒之下,撤了向离的职务,让王克平代替。
李茂堂知道王克平,不是死心塌地的国民党特务,加上国民党大势已去,在李茂堂的策反下,王克平迷途知返,将党通局潜伏名单交给了李满棠。
《特殊使命》剧照
在策反王克平的同时,李茂堂利用个人影响力,策反了保密局陕西站任鸿猷,使国民党在陕西的特务系统土崩瓦解。
西情处掌握了西北地区,国民党6000多名潜伏人员的分布情况,为西北地区除去了一大隐患。
更为出彩的是,胡宗南撤离西安前夕,李茂堂主动请缨,留在西安督导执行摧毁城市的计划。
李茂堂行事历来大胆出格,又心思缜密,胡宗南对此深信不疑。
不但特批李茂堂8000元经费,还特地叮嘱李茂堂多多保重,完成任务后,给李茂堂请功。
李茂堂转过身来,就和战友们配合,起获了敌特埋藏的所有炸药,将西安城完整地交到了人民手上。
李茂堂深入敌营15载,凭借顽强的毅力,充当着白皮红心的两面人,以叛徒、中统大员的身份,演绎了一出现实版的《潜伏》大剧。
《潜伏》剧照
由于隐蔽战线工作极为特殊,很多事情无人了解,即使是当事人自己,都不见得能说清楚。
李茂堂与党失联多年,身上有着太多的谜团。如被捕的原因,有无出卖过同志等等。
正当李茂堂满心欢喜的,投入新中国的建设时,1950年,被以在敌人的营垒,染上吸毒等恶习的罪名逮捕审查。
这个从1926年开始,就为新中国的成立而奋斗的人,却成了新中国的囚徒。
仅仅两年,李茂堂就因病去世,终年46岁。
1982年,中共中央调查部、公安部下发了为李茂堂平反的通知:
中共党员,原中央情报部西安情报处副处长李茂堂同志,1950受冤被捕审查,1953年5月27日在北京病逝,后经公安部、中央调查部复查,取消对李满堂同志的怀疑,彻底平反昭雪,恢复名誉。
至今,在北京八宝山革命公墓,李满堂的骨灰,以烈士的身份寄存于此,接受着人们的祭奠、怀念!
《特殊使命》剧照
2007年,中央电视台播放了以李茂堂为原型,改编的影视剧《特殊使命》,一经播出,就成了热议的话题。
李茂堂这位隐蔽战线的无名英雄,极具传奇色彩的革命经历,为革命作出的不可磨灭的贡献,使人们为之敬仰、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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