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看立春卡在天窗里的人理直气壮地活下去吧
早些年看《立春》会有感于王彩玲对梦想的执着,与对现实的无奈。再看《立春》,只觉得,理直气壮地活着就很好。
王小鲁在《电影意志》里赞扬王彩玲他们是理直气壮地活着的,充满了年轻的美好。而我的感觉恰恰与这位专业影评人相反,他们非但没有理直气壮,反而在虚张声势。王彩玲用梦想来掩饰先天不足的自卑,靠投影在墙上的高大影子来遮盖弱小的内心。造成我们这样认知差别的原因,大概就是我们所处的层级不同,王小鲁已经实现了成功,而我是在现实碾压下生存,就和王彩玲一样。剧中高贝贝与王彩玲回忆这段“去北京唱歌剧”的奋斗史,得出的结论,也肯定不一样。
正如该电影编剧李樯说:“我觉得每个人都有一家之言,能看到这种因素的人,一定是有某种折射”。
王彩玲出生在小县城,没有背景,长相难看,从来没有优质的男性看上过她,所以她自卑。一次歌剧培训的机会,给了她一扇小小的天窗。就像到了“立春”这一天,她的心里总是“蠢蠢欲动,觉得会有什么事要发生;但是春天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生”。尽管什么也没有发生,“立春”还是成了她精神的鸦片,时不时要吸上一口,好逃避现实的落魄。
现实是什么?现实是隔壁的小张老师年轻貌美,有一个高大的警察丈夫,日日欢好;而她因为相貌难看,主动献身,还被黄四宝觉得恶心。现实是她几次跑去国家歌剧院引吭高歌,实力终究不足以引起工作人员的注意;而她资助的高贝贝一路高歌猛进,势如破竹。活生生四个大写的字:志高才疏。
自卑的人卡在那扇小天窗里,憋红了脸,却像极了自负的样子。原本还不如其他小县城人民的她,给自己编织了一个自欺欺人的美梦——很快要调去国家剧院上班,要有北京户口了。别人投来的羡慕的眼光,让她很是受用,仿佛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当然这是一个谎言,或许在她看来,只是未实现的事实。这个谎言就像她自尊的保护罩。而当她有了对黄四宝的爱恋之后,“去北京”这个保护罩似乎没有什么用处了。她想以一个合理的借口,把这一页翻篇,然后快乐地过小镇生活。从她内心里,她感觉终于从不如他们,变成和他们一样了,终于可以昂首挺胸地融入这里的生活。因此她曾和隔壁的小张老师做过短暂的好友。听从小张老师的建议,开始敷药膏治疗脸上的痘疤。脸上的痘疤象征着她还不如其他小镇居民的生活。现在她有信心与这个现实生活和解,从身边的事开始解决她生活里的不如意。这是一个美好的尝试。由此可见,王彩玲的梦想并不纯粹,她想要的是梦想背后的名利,来填补她的先天不足。一旦她觉得缺陷已经弥补,这个梦想就可以被抛弃。
但是黄四宝不仅拒绝了她的求爱,还一阵厌弃与唾骂。挫败再度袭来,原先的保护罩又丢掉了,这让她气急败坏,她怀疑热情的小张老师,不过是怜悯她,居高临下地施舍友谊。对小张老师的一通控诉之后,又放弃了治疗脸上的青春痘。生活更加破败不堪。
是不幸,也是万幸。高贝贝骗走了她的买户口的钱,逃向北京的希望彻底落空;跳芭蕾的男老师为了不被人议论性取向有问题,宁可犯流氓罪去坐了牢。这两件事把她逼到了清醒的绝路上,她不得不清醒。
于是在一个小酒吧里,她把自己的谎言极致地演绎了一遍,算是对梦想的告别——对服务生说,自己是来自北京的歌剧家,描绘了一段她想象中的生活。服务员信以为真,还奉上了一夜情。被命运戏弄了一番的王彩玲,又戏弄了一个更年轻的人,然后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说:“你以为北京那么好去吗,你还是在这里好好工作吧。”这是一个多么痛的领悟,而她也才刚领悟。
自此,王彩玲放弃了挣扎。她回家去看望父母,一种久违的温暖真正地消融了她内心的痛苦。她放弃了歌剧,甚至连音乐老师也不当了,开始摆肉摊。这是导演要表达的,有些事你想做,可是你没有这个能力,但是你还得努力地去活着,靠做你更擅长的事去好好地活着。转行后的王彩玲收养了一个小女孩,带她去看天安门,以游客的姿态欣赏着北京。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很多观众问编剧:这样的结局是不是说,王彩玲向现实妥协了?编剧李樯回复:她最终也没有妥协,应该说她认清了自己,认清了命运。我想向观众传达的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李樯看得很通透。小小的天赋,是命运开给我们的天窗,把一束阳光投射进来,照亮了生活。我们把那扇小窗命名为梦想。可是如果只知道抬头凝视天窗,忘了自己身处何处,甚至误以为穿过天窗就达到了天空,那就容易钻牛角尖,卡死在那小方格里。而正视这面小窗,不畏惧现实的不足,理直气壮地活着,是那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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