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沧东诗影评「李沧东电影中身体与精神层面的苦难书写」
韩国电影导演李沧东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从写作领域跨越到导演行业以来,先后执导了《绿鱼》(1997)、《薄荷糖》(2000)、《绿洲》(2002)、《密阳》(2007)、《诗》(2010)、《燃烧》(2018)在内的六部影片,其中电影《燃烧》斩获第七十一届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提名、第十三届亚洲电影大奖最佳电影、最佳导演等国内外几十项大奖。纵观李沧东的电影作品,导演以其平静、冷峻的态度书写了韩国社会体制下对边缘群体造成的创伤,从现实视角挖掘存在于社会群体身上所遭受的身体与精神层面的痛苦,彰显导演个人对国土以及个体民众的关注。无论是《绿鱼》中患有智障的莫东的大哥,《绿洲》中患有脑瘫且生活不能自理的韩恭洙,还是《燃烧》中物质富有但精神匮乏的Ben,亦或是电影《诗》当中不断找寻生活美好但总遭遇生活当头一棒的美子,在李沧东所执导的作品中,几乎毫无例外地将身体或精神上的苦难与折磨表现于人物个体上,透过个体身上的苦难经历挖掘整个社会和人性的“异化”,在冷静的镜像表达中以达到更高层次地批判现实和唤起人文关怀的效果。
身体的苦难在李沧东的电影中不仅是影像表现的具象载体,也作为意象的符码参与到影片中进行叙事,身体被转化为一种对肉体的消费,在他的作品中大多从性欲、残疾和死亡三个维度来揭示身体,突出个体的苦难与悲剧,“身体的丰富性与体验性使得身体成为揭示个体生存状态的最佳择选,个体的苦难境遇状况主要来自于身体的体验与感知:个体的切身体会、现实感受是重塑苦难境遇的基础意识,能够将苦难境遇变革的诉求内化为个体的自觉意识,推进生存境遇的重塑。”1
在电影《诗》中,与外孙相伴而生的美子在平淡拮据的生活中不断找寻热爱和美好,然而却为了弥补外孙的过错不惜将肉体献给年迈且身体瘫痪的会长,这一过程中美子不仅仅遭受的是身体和思想上的双重折磨,更多的还有生活压迫下的无奈与困顿,因此在这样一场以身体作为交易的无奈情况下美子表现得相当冷静且面无表情,但当她一人独处时却不由地陷入痛苦中失声痛哭。作为施暴者家庭中唯一心存愧疚的美子,用自己身体的牺牲换取外孙的救赎,哪怕最后因外孙一再对自己的过错表示不屑一顾的态度而亲手将外孙交到了警察手上,在残酷失望的生活中,美子写下的诗歌不仅是对受害者女孩的忏悔,还有自身处于“异化”生活中的绝望与痛苦。《诗》中的“失身”女性还有因长期遭受身体上的欺辱而选择跳河自杀的女孩朴熙真,影片以此作为开篇,既定下一种冷漠社会的基调,同时也让观众看到朴熙真以死亡为代价解除了肉体上的痛苦而引发社会对人性的关注。
《绿洲》身患脑瘫的恭洙,因生活上无人关照造成的内心的孤寂,对于外界关注的渴求,因此在洪忠都的无意温暖下迅速与之擦出爱情的火花,然而两人的爱情之路却从始至终遭受周围人的限制和社会的规训。在面对周围人的恶意与误解之下,生理上的限制让恭洙难以用语言维护洪忠都的形象而选择以残害身体的极端方式表达内心的崩溃与痛楚。身体的缺陷从外在层面来看是不健全的,但恭洙的内心并无缺陷,她渴望爱情,也能够幻想与相爱之人的如常人一般的生活。对于洪忠都而言,杀人入狱、强奸未遂等罪名为他带来无数的异样目光,哪怕是家人也对他厌恶和排斥,恭洙与忠都的存在无疑是当下社会的“对峙”存在,只有抹掉这样的“不合理”存在才能获得社会的“正常秩序”。
《燃烧》中游走在生活边缘的惠美,就如Ben所说的那样,“她身无分文且没有家人和朋友的陪伴,她比表面上看上去寂寞得多”,物质与情感的匮乏让她一度试图通过年轻貌美的身体换取美好生活的捷径,然而对优渥物质条件下生活的Ben而言,年轻女性的身体不过是他们在无虑生活中宣泄的物质客体,影片将“塑料棚”的燃烧隐喻“金钱崇拜”少女的消逝,也试图用赤裸着上身在夕阳下舞蹈的惠美暗示她生命终将会结束。身体的消费无疑是惠美生活的所有资本,与之相同的还有《绿鱼》中依靠出卖肉体为生的金顺玉,他们将最无保障的身体作为物质消费条件,影片对身体进行物化的表现以及它所造成的对人物的创伤,完成了李沧东电影中的苦难表达。
李沧东的苦难不仅表现于身体的摧残或消逝,精神上的苦难书写更是他将个人悲剧性加以表现的重要方式,精神苦难在李沧东的作品中常以自我迷失后的犯罪为特点,塑造出许多遭遇困顿、精神搓伤之后的自我迷失的个体形象。如《燃烧》中,李钟秀对于惠美的爱意以亲手杀掉Ben为代价,父亲长期打不下来的官司以及家庭的支离破碎成为李钟秀的精神束缚,最终使他走上了父亲粗暴行事的道路。而Ben作为上流社会的代表,物质生活对他来说已无味,长此以往的精神空虚造就了Ben的苦难,在这样的状态下只有通过烧掉一个个“塑料棚”来获取心理上的慰藉,尽管他知道这样的行为是犯法的,但定期的犯罪行为是他获取生存快感的方式。而影片中的惠美则早早将自己陷入自我迷失的困境中,一边对李钟秀的深情放不下,另一边又对物欲生活执迷长期依偎在Ben的身边享受其带给她的金钱享受,最终却因此被杀害,可以说惠美是被上流社会中盲目金钱崇拜所造就的结果。无论是Ben、李钟秀还是惠美,几人成为社会年轻人的真实写照,精神状态的缺失让他们对社会以及个体的犯罪行为不以为然。另外《诗》中对朴熙真进行性侵犯的六名男同学,《密阳》中的申爱在遭受了亲人的误解和背叛、丧子等悲剧事件后彻底迷失自我,并开始试图通过信仰宗教来实现自我救赎,然而过程中也试图破坏宗教律法想要与教父发生关系,从而实现自我的报复心理。李沧东以个体的精神状态的困顿而衍化成杀人犯罪等对社会的报复性行为,实现对精神层面的苦难书写,从而引发人性思考和社会生活中年轻人精神状态的关注。
身体与精神两个层面的苦难形态是李沧东对苦难的特别表达,她的电影将个体的生存状态表现为在苦难生活中进行游离挣扎的状态,他们或是经历着肉体上的摧残又或是精神层面的迷失。导演通过与现实生活的直面相对,用客观冷静的态度对这些现实进行表达,从现实中发现个体的困顿,由此进行苦难的书写来实现对人物个体的偏爱,从而衍生更深层次的悲悯与怜爱。
[1]任政•空间、身体与生存境遇[J]社会科学论坛,201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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