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轶事混混「津门旧事袍带混混儿当街发威敢叫李鸿章幕僚服软认怂」
说文说史说趣闻,谈天谈地谈古今,闲来无事,心中烦闷,不妨听大狮给你讲段子。
津门混混儿这个系列,大狮已写作三十多篇,耽搁一些日子没写,今日有闲,再为各位说上一段,这个段子,好听的紧啊。
话说光绪中叶,津门建了直隶总督行辕,第一任直隶总督是王文韶,第二任便是大名鼎鼎的李鸿章。
李鸿章原籍安徽合肥,入仕之后,得了个称号,名“李合肥”。有一句名言曰:“宰相和天下瘦”,说的便是这位李合肥为大清效力多年,做了宰相,却肥了自己,苦了百姓。因而,天津卫老少,明里喊他李大人,暗里喊他李合肥。
李大人党见甚深,不是安徽人,休想得差事。因此当年在天津卫得阔差发大财的,清一色安徽人。有句老话,叫“会说安徽话,就把洋刀挎”。此话不假,那些投奔到李大人幕府的,只因会说安徽话,便一个个目中无人,不拿津门百姓当回事。尤其是安徽籍兵丁,仗着李鸿章大人撑腰,在街市之上看见好东西,不由分说,拿了便走,你若找他要钱,轻则一记老拳,重则打个半死。恼一恼,将你送到天津县打你个袭扰官差之罪。(注:天津当时设有衙门,称天津县,类同宛平县、通州县,长官为七品。)
李鸿章
津门的小生意人不敢惹他们,只能忍气吞声任由他们放肆,久而久之,这些安徽人便有了个外号,唤作“大裤脚子”。缘由是“淮军”穿散腿裤,而津籍人士,不论官兵还是平民,一概系裤腿,穿收腿裤。最初,大裤脚子只形容安徽籍官兵,后来将所有在津的安徽籍统称大裤脚子。
有些津门爷们儿,为了巴结李鸿章大人,想法设法混入安徽籍,或买个旗籍,这样一来,便有机会攀附李大人,家住金家窑的冯士恺便是这么一个货色。
冯士恺外号“冯大牙”,缘由是他那对门牙格外的大,跟个土耗子成精差不多。他并非土生土长的天津人,小时候跟着父亲和祖父贩私盐到了津门,从此安顿下来,从外来客,摇身一变成了津门土豪。如今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冯士恺早已忘记老家是个什么样子,从小到大,认定自己是天津人,对于老家,一个字都不提。可等到李大人一来津门,这小子又“欢腾”起来了。他如今家中有钱有势,但仍不知足,总想着在李大人那里谋个差事。恰逢自己的三姨太是安徽人,于是冯大牙就让这位安徽太太生的儿子认了个安徽籍武官为干佬,两家攀上亲,通过这位武官引荐,冯大牙顺利见到李鸿章。
李鸿章到了津门之后,一直想着将洋务扩大,正想找些津门巨贾出钱,如今冯大牙自己上门,李大人借他之口,将津门巨贾请到总督衙门,让他们出钱出力,并许以好处。不管愿意不愿意,最终这些有钱人都拿钱出来。李鸿章并没有敷衍他们,的确让他们都赚了钱。当然,李大人“吃肉”,他们“喝汤”,大头都让李大人拿了。
冯大牙自从有了这层关系,比以前更“摇”了,乘娇出门,哪一个不长眼的挡了娇子,轿夫抬脚就踹,挥拳就打。冯二爷的轿子你也敢挡,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你看,这不就是狗仗人势吗?主人威风大,连抬轿子的都高人三等。不只是轿夫,冯府上下,从官家到“立笨儿”(小伙计),都跟得了狂犬病的藏獒一样,看谁不顺眼,就汪汪叫几声,他敢惹你,你不敢惹他。于是乎,附近的乡亲见了冯府的人,立即躲着走,生怕被“咬”了。
清代老照片
可有人偏偏就因不认得他冯府狗奴,结果出了大事。有个辛庄人,叫何立志,人称“大老何”。这人靠卖鱼为生,每天挑着两大桶鱼到处贩卖。他平时不到金家窑来卖鱼,一则离得太远,二则对这里环境不熟悉。可偏偏鬼使神差,这一天他出摊之时,偏巧本庄有个农户到城里办事,他索性搭了人家骡子车。车上一颠一簸,人便有了困意,他低着头呼呼睡了起来。赶车的这位也没问他去哪,等大老何一觉醒来,发现到了个陌生地儿。赶紧叫停骡子车,让人家先走,他挑着两桶鱼在附近转悠,一看这地方不错,挺热闹,于是撂下鱼桶,当街叫卖。
偏巧冯大牙的厨上的力笨儿要替府上买鱼,一看大老何是生面孔,这小子顿时起了坏门儿,他要占点便宜。
这力笨儿看了看桶里的鱼,不错,够新鲜。问清价格,要大老何给来十斤。大老何这人买卖公平,秤是实打实的十六两秤(那时的秤是十六两)。十斤高高的,还附赠两尾半大鱼。将鱼递过去后,小力笨儿从腰后拽出一杆自己带来的秤,上秤一称重,他不干了,非说大老何做买卖不实在,分量不够。大老何心说没错啊,拿回来再称,没错,十斤高高的。再看小力笨儿的秤,是十八两。两杆秤不一样,肯定差着分量。大老何怕惹麻烦,明明自己没错,也低三下四说好话,又拿出几尾鱼送给小力笨儿,求他高抬贵手,可怜可怜乡下人。
要说这小立笨儿也够没劲的,人家都送你这么多鱼了,你就擎手不得了。他不依不饶,非要人家一整桶鱼,要不然没完。敢不给,咱就上天津县打官司,看衙门向着谁。
清代老照片
大老何一看这架势,鱼钱也不要了,挑起桶就要走。可小力笨儿不干,飞起一脚踹在大老何后腰眼上,大老何一个踉跄没站住,桶摔在地上,鱼散的到处都是。到哪都有那捡便宜的货色,一见满地的鱼,纷纷上来抢夺,不大会工夫,大老何的鱼一条不剩。
大老何好歹也是条汉子,这时候气上心头,抄起扁担,朝着小力笨儿脑门就是一下。别看刚才小力笨儿狗仗人势气势汹汹,如今人家怒了,他也犯憷。见自己不是对手,叫一声:“是爷们儿,你别走,你等着!”说完转身就跑。
大老何也不敢追,只能认倒霉,气呼呼捡起鱼桶就走。可万没想到,他走不了了!
刚走出去不远,就听身后人声嘈杂,大老何回头一看,是那个挨打的小力笨儿带人来了,一群人如狼似虎,一眨眼工夫到了大老何身边,旋即将他团团围住。这时候,一挺小轿由四个轿夫抬着在离大老何二十多米的地方停住,里面的人撩帘儿瞅了瞅大老何,问了一声:“是他吗?”
小力笨儿回道:“没错,就是他,就是他骂您。”
轿里面的人说了一声:“那就给他舒舒皮子吧!”
话音未落,一群狗奴拳脚相加朝着大老何就打,那四个轿夫也不是好东西,抽出轿子上面的小杆儿(注:过去的轿子,杆子可以抽出,必要时可以当武器使用。)加入人从之中,劈头盖顶就打。
等到众人停手的时候,大老何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这群狗奴簇拥着轿子离去,只将大老何和他那扁担鱼桶留在当地。有好心人见他们走了,凑上前看大老何伤势,喊来郎中一瞧,人已经气绝而亡。
清代老照片
长话短说,轿子中的正是冯大牙,那个力笨儿被打之后,跑回去喊人,偏巧碰到主子冯大牙的轿子。他没说实话,说有个卖鱼佬分量不足,自己跟他理论,却被无辜打了一扁担,还说那个卖鱼佬口出秽语,大骂主人是个合肥奴才。冯大牙最忌讳人家说这个,当时叫手下跟着小力笨儿去拦住大老何。这便发生了上述一幕。
大老何尸首被好心人送回家,可怜家中自此没有顶梁柱,孤儿寡母哭的昏天黑地。这可怎么办呢?庄上的父老凑在一块商议,要告冯大牙,不可能,人家是亦官亦商之人,有李合肥撑腰。可若是就这么算了,他姓冯的也忒欺负人了,大老何死了,让人家遗孀和孩子怎么度日?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之时,有一人来到,一见这人,大家心里有了主心骨,纷纷簇拥过了,将其引入上座。
此人是谁,他乃是辛庄人,名叫洪天赋,人称洪三爷。洪三爷年轻那会子,也是个“耍人儿”,他建灶立锅伙,自称寨主。何为“锅伙”?就是找几间空房,将三乡五里的混星子聚集一处,少则二十余人,多则百余人,从此这里就是营寨,却不够营寨资格,因此叫锅伙。所谓寨主,也不是窦尔敦、宋公明那样的山寨之主,不过是称呼其寨主罢了,实则不够寨主资格。
洪三爷年轻那会子,三乡五里,谁家有事儿,只要求到他头上,再难办也给办到。后来年纪大了,弃了寨主从了商,他人缘好,生意非常兴隆,又在北门外置办房产,如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属于“袍带混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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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三爷平日住在北门外的大宅中,今天回庄,是听闻了大老何被殴打致死的事儿。他先去见过大老何遗孀,留下份子钱,而后来到这里,听大伙如何商议。听了半天,没人说出个子丑寅卯。全都眼巴巴的看着他,庄上几个混星子倒是站出来表示自愿到冯大牙府上玩死签儿,但被洪三爷拦住。
洪三爷讲话:“各位,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他姓冯的欺负咱庄上人,那没的说,就是跟咱作对,我尽管不在庄上住,但也是庄内一份子。明日我去叫板,你们谁也别跟着,我自有法子收拾他。”
说完话,洪三爷拜别众人,乘小轿回了北门外。转天中午,赶上饭口之时,一挺小轿停在冯府门前,从轿中出来的正是洪三爷。三爷跟门房递过片子,门房一看不认识,看穿着打扮不是等闲,立马进去通传。
不一会,门房跑了回来,说声“有请”。洪三爷让随行在外等候,他独自背着手走进客厅。此时冯大牙已经在客厅等候,双方一见面,相互见礼,分宾主落座。先是客套几句,而后转入正题。洪三爷开门见山,直接说出自己来的目的,他说冯府打死人,留下人家孤儿寡母无人照样,若是打官司,双方都伤神。他愿意做个和事佬,冯府将首犯送交天津县,并拿出七百两纹银给何氏遗孀,赔礼道歉,给何立志修葺坟墓,此事便作罢。
冯大牙一听这话,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站起身,高喝一声“送客”。口中说些败坏人的难听话,随后转入内室。洪三爷站起身,不等官家开头,大步流星朝外走。走到院落当中,站定身形,朝屋里大喊:“姓冯的,你是给脸不要脸啊。你也知道,三爷也是耍人儿,今日给你面子,我到你府上跟你知会一声,可你老小子却假装混不吝。好哇,三爷找上门来,就是订着跟你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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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通好骂,冯大牙装没听见,死活就是不出来。他心里发虚,本来没把洪三爷放在眼里,可回到内室一想,不对啊,他既敢来,就必有能耐。我这是干嘛儿?为嘛非要惹事呢?不过不怕,我有李大人撑腰,他姓洪的算个几?
洪三爷叫骂过后,径直走出院子,冯府上下竟无一个人敢制止,更没有一个人敢阻拦。本以为洪三爷就这么走了,哪曾想这仅仅是开头,就听外面一声高喝:“砍”。霎那之间,碎砖头、烂瓦片跟下雹子一样,铺天盖地从天儿降,外面“砍砖头子”了。
需要说明,外地叫丢砖头、扔砖头、掷砖头,可到了天津卫,全是一个“砍”字。砍砖头子的不只是洪三爷带来的人,附近看热闹的,也跟着起哄,尤其是小孩,“砍”的那叫一个痛快。冯大牙在附近不得人心,大伙巴不得看他出糗,这次赶上好事,有谁不起哄。
砖头子如冰雹,将冯府院落摆设砸的稀巴烂。冯大牙越发不敢出屋,生怕被砖头子砸死。他心中愤懑,以天津卫的规矩,到这份上,附近的混混锅伙就该出头帮忙。天津卫混星子有规矩,自己一亩三分地,不允许外来人捣乱。比如,西北角的混混不能到东北角,金家窑的混混不能到吴家窑,过了地,就算犯界,就是敌人。如今洪三爷欺负到金家窑,可那些混星子一个出头的也没有。为嘛?因为冯大牙平日看不起他们,认为他们是渣滓,如今有人找冯府的岔子,他们才不出头,那些砍砖头的,保不齐就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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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通砖头子砍过,冯府上下还没缓过神来,就听“轰”的一声巨响,怎么回事?门楼子让人给扒了,到了扒门楼子的份上,这就等于跟主家摆明要玩命的架势。但必须说明,对方只在门外闹,绝对不进院,进院不合规矩,从叫板变成入室抢劫就不好了,因此津门爷们儿叫板,绝不进院。就算在院中引起的纠纷,也到外面解决。
让人扒了门楼,这是多丢脸的事儿,要是有血性,就该出来“对阵”,可冯大牙死活就是不出来。
洪三爷见他没动静,知道这老小子怂了,于是带人离去。冯家人如何修葺门楼不提,只说三天之内,洪三爷再没上门,冯大牙在院里憋了三天,也没敢出门,生怕出门遇到洪三爷。可光不出门也不行啊,还有买卖等着自己办理呢。
第四天头上,冯大牙有买卖处理必须出门,临行之前,集合伙计二十多人,全部在身上藏着斧把和攮子。他在轿子之中,心中忐忑,时不时拨开轿帘朝外看看,一切如往日平静,并无一人阻拦。他心里有底了,认为洪三爷已经罢手。
可没想到,就在他胡乱思索之时,轿夫突然停轿,一个轿夫朝轿里面小声说:“洪、洪、洪、三爷”!
清代老照片
这下可把冯大牙吓坏了,赶紧掀开轿帘子朝外看,只见洪三爷抱着手站在路当中,一个帮手都没带。洪三爷今天打扮格外不同,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件英雄氅铺在身上,艳阳之下,一团威风,百般精神,亚赛三侠剑中的昆仑侠胜英一般,好一位英雄豪杰。
没等冯大牙开口,洪三爷先开了口:“姓冯的,咱俩的事儿还没完。你想要过去不难,有能耐,从三爷身上迈过去。”
言还未尽,就见寒光一闪,洪三爷从腰间拽出一柄明晃晃的攮子,而后在脑门上用力横割一刀,鲜血登时崩出,顺着脸庞朝下流淌。接着,洪三爷横着往地上一趟,大叫一声:“有种就过!”
附近看热闹的乡亲一瞧这场面,顿时叫好,“三爷,真好汉”、“三爷,够格儿啊”……
叫好声中,所有人都把目光盯在冯大牙身上。冯大牙傻眼了,他身在津门几十年,知道人家玩了“文打”,自己要么捡起攮子朝自己来个更狠的,要么就当场认怂。他如果不来个二选一,而是退回去,或是让人拖开洪三爷迈过去。自此之后,他就不能在津门立足了。不但那些混星子饶不了他,就连附近的乡亲也饶不了他。李合肥就算能耐再大,总不能为他一个人将津门百姓全得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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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大牙下了轿,快步走到洪三爷面前,朝地上一跪,叫一声:“三哥,我服了,我认栽!”得,不喊三爷,喊三哥,冯大牙有意套近乎。
闲言少叙,事后,洪三爷更是津门混混心中的榜样。那个惹是生非的冯府小力笨儿被冯大牙痛打一顿后,送交官衙。七百里纹银,外加三袋白面,三袋大米,两桶东洋油送到大老何遗孀手中,外加给大老何修坟墓。冯大牙为了买好,还花钱为大老何的遗孀改了套新房子,又买了十亩地送给人家,并且保证大老何的儿子从小到大的一切费用,他冯府全包。
这一来,冯大牙的名声反倒好起来了,他到洪三爷门上拜访好几次,洪三爷每每以礼相待,二人关系从仇家变成朋友。一场瓜葛就此了结,可见津门人物也风流。
好了,陋文一篇就此打住。这篇文章足足写了近六千字,有些拖长,但总算将故事讲完了。实则洪三爷后面还有不少故事,最终也为大意而牺牲,这是后话在此不提。
清代人物年画
最后大狮再唠叨几句,津门混混系列我准备写完这篇之后不再写了,本来还有三十多个人物要写,到此权且打住。
因为写混混,大狮没少招人骂,非说我替混混立牌坊。就如昨天我写小德张的故事一样,有个怪鸟非说我给太监立撰,要我道歉,否则怎么样怎么样。都是老年间的历史故事而已,用得着这么上纲上线吗?要这么说,西游记、水浒传都别看,一个迷信,一个暴力,你这么高尚,看这些丢份儿。累了一天,拿出手机,看看那些自媒体平台的优秀文章,哈哈一乐,这一天就过去了。非要找茬,鸡蛋里面挑骨头,难道不累吗?说实话,你不累,我都累了,天天写作,也不跟大伙要一分钱,将无数篇优质文章奉献出来,不就是让大伙解闷吗?我都看得跟这些怪玩意儿叫板了,愿意咋地就咋地吧。
还是那句废话,喜欢大狮,烦请关注,听大狮讲老年间有趣的段子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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