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30年前的中文同志片千万别让你爸看到了,被列为日本男人必看的电影之一
如果要评选出一部最能反映中国同志处境的电影,那一定非李安的『喜宴』莫属。作为李安「父亲三部曲」的第二部,『喜宴』诞生于近三十年前,这么多年过去了,它与我们的生活依然那么亲近与贴合,而它所刻画的父亲形象,也几乎能让我们每一个人找到自己父亲的影子。
借这个机会一起重温『喜宴』,或许能让我们更好地理解父亲,理解他身上所背负的,理解他让人感到无奈的。
作为一部喜剧,『喜宴』是为数不多结局皆大欢喜的同志电影,男主角高伟同从被父母逼婚,到迫不得已形婚,再到意外有了自己的孩子、顺利出柜……期间虽然夹杂着鸡飞狗跳,但所有的问题最终都得到了理想的解决。
这些问题源自于父子之间天然的矛盾,而又因彼此妥协躲过了被激化的命运,最后在爱的指引下迎刃而解。
01.
矛盾:父子关系的永恒主题
很多看过『喜宴』的同志可能会觉得,李安处理的父子关系太理想化了,没有摔碗掀桌,没有断绝关系,甚至连一次激烈的争吵都没有,出柜就完成了。
确实在现实生活中这样的情况很少见,但展现同志出柜的鸡飞狗跳并不是李安这部『喜宴』的本意,电影的最终目的,是想借由「同志出柜」的故事,带出中式父子关系里永恒的矛盾根源——关于传承和反抗传承的角力与博弈。
不出意外的话,这也是绝大多数男孩子和自己父亲之间问题的本质,只不过对于同志来说,这个问题更加典型,因为这不仅涉及了意志的传承,还有血缘的传承。
我们的男主角高伟同,一出场就是个海外精英的形象——白净、高挑、浓眉大眼,有着优秀的教育背景和良好的生活习惯,一看就是从小乖巧懂事,成绩优异,所有事情都严格按照家里的规划执行,然后顺理成章地晋身中产青年。
在我们普通人看来,对于这样的小孩,家族的力量是他们的底气与信心,尤其是作为主心骨的父亲,更应该是他们心目中的威权化身。但事实上,当孩子长大拥有了自由意志,一切就会倒置,家族的存在感会变成压迫感,特权会变成束缚,父亲则变成障碍。这就是弗洛伊德所说的「俄狄浦斯情结」。电影中有一处细节正好印证了这种理论。
在布置好一切形婚的细节后,伟同终于把父母接到了美国见见「儿媳」,本以为可以简单配合演一出戏,蒙混过关,没想到两个老人对于儿子的婚事丝毫不想马虎,事情越搞越复杂,眼看就要无法收场。直到有一天早上,伟同叫父亲吃早饭,看到父亲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坐着,他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伸出一只手指试探父亲的鼻息。
为什么父亲静坐,伟同的第一反应是本能地看看人还在不在?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此刻父亲的存在,对于他的生活造成了多大的压力,可以确定的是,无论是出于理性还是感性,伟同都不可能真的希望自己的父亲离世,但在潜意识中,他是那么希望自己能一下子从眼下的泥淖里解脱出来。
对于现代中国人而言,虽然自由意志已经变得越来越重要,但「不孝」仍然是打心眼里无法接受的「骂名」。何为孝顺?为伟同一家采办喜宴的老板已经说得很明白:
「师长(伟同父亲)吃了别人几十年喜酒,现在好不容易熬到自己儿子结婚了,你要是说个「不」字,就是不孝。」
在父亲认可的传统面前,唯有传承下去,才是孝顺。伟同的挣扎,其实就是对传承的反抗。抛开喜宴,在其他父子关系中,这个「传统」可能是对职业的看法,也可能是育儿的观念,抑或是择偶标准,总之一千对父子之中 ,就有一千种传统,也就可能存在一千种矛盾。『喜宴』打开的只是这根漫长链条中的一隅,让人唏嘘,也发人深省。
02.
中国父与子的相处之道
当然了,矛盾固然无法避免,但能否学会与矛盾共处,那就要看各自为父、为子的本事了,在这点上,中国父子之间含蓄蕴藉的相处模式,往往会为彼此留出更多发挥的空间,这也为『喜宴』刻画人物,提供了更多创作土壤。
高父作为一位见过大世面、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为人谦和,体恤子女,但在关键问题上,不怒自威。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大多数中国父亲最希望达到的一种境界——可以妥协,但必须同时保住为人父的体面,和氏族的利益。这方面,高父的功力已经出神入化。
事情还要从顾威威怀孕说起。
伟同和威威虽然是假结婚,但威威对伟同却是真感情,新婚当夜,威威借着酒劲儿,「解放」了伟同的另一重人格,没想到,一发入魂,怀上了伟同的孩子。伟同的正牌男友赛门知道了这件事后,再也忍不住怒火,当着全家人的面和伟同、威威大吵了一架,不过,三人用的是英文,二老并没有参与进去。
第二天,高父中风了,伟同在医院的走廊里终于忍受不住多方的压力,和母亲出了柜。母子两人商量着,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父亲知道这事。
几天后,父亲出院,一切似乎又回归平静。很快,二老就要离开美国了,在临走前,高父单独找到赛门,塞给他了一个红包,并用英文说了句「Happy birthday」。
实际上,高父是懂英文的,在那次三个孩子吵架时,他就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只是看破不说破。在心里,他已经接受了赛门这个「新儿子」,也默许了他和伟同的关系,但在形式上,身为父亲,他无法说服自己直接公开支持他们。
另一方面,不说破也有一层更实际的作用——维系这段「婚姻」的合法性。只要不说破,儿子就是直男儿子,儿媳也是正经儿媳,无论假戏真做也好,真情实感也罢,终究还是要有一个孙子作为给二老的交代。这是高父更深层的意图。
换句话说,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高父已经不再较真儿子是否是同性恋,他要的只是名义上的传承,和实际的血脉延续。在这个角度上来看,高父的「后退的几步」,保全了自己的最大利益,也保全了父子关系最终的「和平」。
高父上了飞机,息事宁人,伟同或许还觉得自己惊险过关,但实际上,一切都在这位老父亲的运筹帷幄之间。
03.
父亲的爱,常常以冷酷的面目出现
在整部电影中,我们很容易看出母亲对伟同的爱:无论是她慈爱的眼神,充满关切的言语,还是她在婚礼前后的数次流泪。而父亲的爱,我们似乎很难察觉到,甚至会觉得他对儿子十分冷酷。
反过来,伟同对母亲的爱似乎也要比对父亲深一些:他选择跟母亲出柜,而向父亲隐瞒自己的身份。为什么呢?
弗洛姆在『爱的艺术』里对「父母之爱」的阐述,或许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在他看来,母亲的爱是无条件的,你只需是母亲的孩子,什么都不做就能赢得她的爱。而父爱不同——父爱是有条件的爱。这种爱的原则是,「我爱你,因为你实现了我的愿望,因为你尽了职责,因为你像我」。父爱的本质在于:服从成为主要的美德,不服从乃是主要的罪孽一一以收回父爱作为惩罚。
这也是为什么,逃过婚的父亲,这时又变成了逼迫儿子结婚生子的父亲。按理说,父亲曾经逃婚,也应该能理解儿子不想结婚,事实上他也很顺利地接受了儿子是同性恋这个事实;但另一方面,他又选择装聋作哑,配合儿子演戏,直到孙子诞生。这两种互相矛盾的态度,可以看出作为慈父的父亲和作为权威与家长的父亲之间的矛盾。
作为旁观者,我们可以责骂高父腐朽、虚伪,然而看到他无时无刻不在紧锁的眉头,我们也应该能意识到,他也并非完全冷酷无情,他其实也能理解自己的儿子,只不过在父权社会的规训下,他殚精竭虑、身不由己,只能站在传统的那一边。
这其中的无奈在高父和塞门的对话中有很好的体现:
- 如果不让他们骗我的话,我怎么能抱得了孙子呢?
- 我不懂。
- 连我也不懂。
话说回来,有条件的爱当然也是爱,否则,高父完全可以做得更加决绝,不认这个同性恋儿子;伟同当然也是爱父亲的,虽然这其中或多或少参杂了一些中国人根深蒂固的孝顺观念。
『喜宴』虽然把这个形婚的故事处理得很理想化,但其实是一种非常深刻的写实:无论是父亲还是儿子,都被困在父权传统之中。
李安拍完『喜宴』后说过一段话,这篇文章就以此结尾,作为笔者的希冀吧:
「与父母的关系,能够彼此相爱就够了,不必要制造一个阶级观念。
你一定要小的服从大的,但每个人都是一个个体,你都要尊重他,他的性别取向、他的爱好,他的任何东西你都要尊重他、接受他,这是和平相处的一个基准。
我觉得『孝顺』是一个过时的观念。当然跟中国人讲,几百年也讲不过去,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存在。
可是在我的思想里面,我已经不教小孩『孝顺』这个东西,只要他感受到我的爱,同时也爱我就够了。」
文|毛豆
编|黑色洋葱
本文为淡蓝原创,未经授权请勿转载
评论
- 评论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