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傀儡TheGolem执念贪欲与犹太弗兰肯斯坦
2019年上映的《傀儡》
今天讲一部犹太人的恐怖片《傀儡》(The Golem)。虽然汉语翻译把golem翻译成傀儡,但是golem其实是泥人。在圣经中,上帝用泥土造人,并把这个人命名为亚当。亚当之所以叫亚当(Adam),其实是因为“泥土”这个词在希伯来语里是adamah,亚当的名字和泥土有着相同的词根,从而显示亚当与泥土之间的紧密联系。而在十七世纪时,当布拉格的犹太人受到非犹太人的攻击时,拉比犹大·洛埃夫也用泥土造了一个泥人。就像上帝创造人类时往亚当的鼻孔里吹了一口气一样——拉比也往泥人的鼻孔里吹了一口气,并且在它耳边念了一个名字。这个泥人便活了过来,帮助布拉格的犹太人打跑了非犹太人。然后,在安息日那天,拉比把它又变成了不动的泥人。它就那样在阁楼沉睡着,所有人都不允许碰覆盖它身体的蜘蛛网。
这是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波兰犹太作家伊斯雷尔·雷布什·佩雷茨写的一个和电影同名的故事。其实,在犹太神秘主义传统中,有不止一种可以让泥人活动起来、为人类服务的方法。除去佩雷茨在故事中写的那个,还有一种方法是在泥人的额头上写上三个希伯来语字母amt,这三个字母的意思是“真理”。而当在安息日,人们不需要泥人为他们做工时,他们中的一个就会去擦掉amt前面的a,让amt变成mt,“死”的意思。泥人于是就又变成一坨泥巴,动也不动。当然,文献中也记载着这样一个悲剧:泥人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增大,而当人们要擦去它头顶的a时,就只能让它低头;可就在它低头人类擦去它额头a的一瞬间,泥人轰然崩塌成一坨泥,砸死了或者活埋了那个擦字母的人。当然,这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今天要分析的电影为我们提供了第三种如何让泥人动起来的方法。电影的开头讲的就是佩雷茨的那个故事。在布拉格的犹太人被非犹太人人袭击,拉比做了一个泥人出来。可惜,因为这个泥人机械性太强,不知变通,从而杀死了拉比。目睹这一切的拉比女儿开始了流浪。她从布拉格来到当时欧洲最繁华的犹太人聚居地之一的立陶宛,在一个小村子里当赤脚医生。
村子里拉比的儿媳妇汉娜是个聪明的女人,在男性垄断知识的前现代犹太世界里,汉娜不仅懂希伯来语——要知道,女性懂希伯来语在17世纪可是了不得的事情——而且还自学卡巴拉。所谓卡巴拉就是犹太教神秘主义,是犹太人为了追求与上帝合一而创造出的一系列解释世界与上帝属性的理论。其实,如果从研究的角度来看神秘主义远没有那么神秘,只不过是一套解释犹太人流亡现象、神之构成以及解决一些犹太神学上悖论的学说。可在电影中展现的世界里,卡巴拉中的神秘咒语有能够让泥人变活之功效,关键在于要在泥人嘴里放一小卷写着神秘咒语的羊皮卷。
犹太小镇外非犹太人得了瘟疫
说回到汉娜。虽然汉娜聪慧绝伦,但她却命途多舛:独生子约瑟在七年前不幸溺水身亡,而她也因为太过悲伤而不愿走出丧子之痛的阴影,具体表现为,她不愿与丈夫再生一个孩子。而此时,在犹太小村的外面,非犹太人们正在经历一场瘟疫。他们的亲人一个接着一个地死去,而活着的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而无能为力。当他们知道被他们包围的犹太小村里的人无一人感染时,非犹太人开始觉得,这场瘟疫是犹太人对他们的诅咒——这种想法在历史上很常见,是欧洲非犹太人对犹太人迫害的方式之一,与其类似的还有血祭诽谤与亵渎圣体等两大最重要的罪名。在欧洲黑死病大流行时期,犹太人也因其染病率和死亡率远低于非犹太人而遭到他们的猜忌、污蔑和诽谤,甚至也出现过暴力事件。但其实,如果对犹太人的生活方式有一定了解的话,就会发现,他们不染瘟疫其实是有一定科学道理的——犹太律法要求他们只吃活着的、健康且没有残疾的几种动物,喝水要干净,餐前要洗手,定期要洗澡,而且大部分欧洲犹太人并没有和非犹太人混居。他们的宗教行为在当下来看,确实能够避免很大一批人的感染,然而,中世纪和前现代的非犹太人们并不知道这一点。
非犹太人与犹太人之间对峙
误解往往是因为以为了解。于是,在汉娜妹妹的婚礼上,一群非犹太人气势汹汹地来搅了场子,说他们染上瘟疫全是因为犹太人打不过他们、给他们下了诅咒,而领头的沃拉迪斯拉夫还带来了他病得奄奄一息的大女儿。虽然后来小村子里的赤脚医生同意为大女儿治病,但这群非犹太人打算包围汉娜他们住的犹太小村,如果女儿死掉,就要他们陪葬。就在此关键时刻,汉娜在生命之书中找到了制造泥人的办法,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她在森林深处造了一个泥人,并把写着神秘咒语的羊皮卷放进泥人的口中。然而,不知是受到神秘力量的刺激还是什么,汉娜在举行完仪式之后昏了过去。醒来之后发现泥人并没有活,于是悻悻回家。可当天晚上,她家里就出现了奇怪的现象——先是丈夫的提琴被动了,然后家里的马嘶鸣不已,之后她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跑了出去。
精乖又残暴的小泥人
汉娜一路追着那个身影,渐渐跑出了犹太小镇的范围,被几个非犹太壮汉逮住并吊在树上,就在她奄奄一息之时,那个小小的身影跑了出来,解决了几个壮汉,救了汉娜。可当汉娜在树上目睹了小身影解决壮汉们的恐怖场景时,她也十分害怕这被她复活的小泥人可能也会干掉她。然而,她多虑了,在她面前,小泥人十分乖巧,而且,汉娜发现,她和小泥人心意相通,哪怕是彼此身上的感受都是一样的。她缝衣服不小心扎了手,小泥人那边也会痛。就这样,面对着如此乖巧的小泥人,汉娜产生了一种独生子约瑟回来的错觉。虽然所有的人都要她让小泥人回归泥土,但汉娜就是不愿意。直到非犹太人来袭,小泥人不仅杀光了那些入侵者,也杀死了大部分犹太人。此时此刻,汉娜只能做出选择,无比艰难地从小泥人嘴里取出了写着神秘咒语的羊皮卷。尘归尘,土归土,在微型羊皮卷被取出之后,小泥人化为了泥土。
这部电影由以色列的Pav兄弟执导,延续了他们一贯从犹太传统中寻找恐怖元素拍摄现代恐怖片的习惯——比如《地狱之门:耶路撒冷》就是根据《塔木德》中的一句“地狱之门在耶路撒冷”发展而来的丧尸片,极其好看——《傀儡》这部电影无论从故事设定还是叙述内容都深深植根于17世纪的东欧犹太社区。虽然如此,电影的内核确实十分现代的,甚至可以说,这部披着传统外套的电影有着一个现代的内核——科技之于人类欲望究竟有着怎样的作用?在电影中,汉娜在独生子去世之后,其对儿子的想念及其对失去儿子的悲伤已经化为执念,而通过她和小泥人之间的心有灵犀与感同身受,可以认为小泥人其实就是这种执念的外化。而她战胜前现代时期对女性的一切压迫、不管不顾地研读卡巴拉其实也是对现代科研工作者的一种反映。最后,她成功了,造出了和她死去儿子相似的小泥人,可同时她也失败了,自己的执念虽然被满足了,但因为执念所造成的恶果则带来了更多的失去。孰轻孰重?也许汉娜说不清楚,因为电影的最后,从小泥人口中取出的羊皮卷,又被一个小女孩捡到了,即此执念与消除执念的循环依然继续着。
关于泥人的故事在犹太塔木德里就出现了,而且,据传说,玛丽·雪莱也受到了此类犹太传说的影响,写出了号称人类历史上的第一部科幻小说的《弗兰肯斯坦》。而今,在距离《弗兰肯斯坦》出版两百年之后,人类的科技已经发展到玛丽·雪莱无法想象的地步,越来越多的欲念与愿望都会随着科技的发展而被满足,可是,谁又能保证,我们造出来的东西,不是下一个小泥人?
玛丽·雪莱的《弗兰肯斯坦》
德国人20世纪出也拍过类似题材
德国人拍的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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