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体 改编,三体为何难改编
文丨Y
《三体》定档这事,让我从昨天激动到现在。
昨天B站的国创发布会直播,大家都看了么?重磅消息很多,压轴的重中之重,当然是《三体》动画定档12月3日。
主持人还没提到它的名字时,满屏弹幕已经壮观地打出来了。
这一天啊,从刘慈欣2006年在《科幻世界》连载算起,至今是十六年了。
从2009年张番番拿下《三体》影视版权,是十三年。
距离2015年大刘获得雨果奖,以及某游戏公司的《三体》电影开机,也已经七年了。
资本、人才,来了又去,亿万粉丝心心念念的《三体》影视,怎么就拍得这么艰难?
终于《三体》动画成为第一个撞线成功的选手。这次该板上钉钉,没有任何可能性跳票了吧?
从未有任何一部国产影视剧承载了这么厚重和急迫的期待。
《三体》动画在B站最早发布的动画概念PV,有超过六万人评论,最常见的评论是「拍出来就是胜利」。
后续释出的两支预告片和航天服设计的花絮,也都激发了粉丝极大的讨论热情。客观来说,弹幕中对于BGM、精致画面的认可度还是比较高的,同时也有人对于剧情忠实度、声优的配音略感违和等问题持保留意见。
有期待有质疑,都很正常。公允地说,外界对《三体》IP的各类改编,还是相当宽容的,并未要求它直接封神,成为经典。
昨天发布会定档消息出来后,有网友认为——
可见粉丝真的相当理性的,既对作品保持高度期待,也知道它很难完美,只要拍出来、播出来,就是胜利。
为什么《三体》改编的创作这么难,我们回顾一下国内外内容公司前仆后继的《三体》改编尝试,可知一斑。
上面提到的某游戏公司是第一家吃螃蟹的,其以十八流业余班底操盘,电影据说是拍出来了,但质量惨不忍睹,已成烂尾。2016年,3D舞台剧《三体》全国巡演,毕竟因为这是小众艺术形式,影响力较为有限。大家比较期待的网飞版《三体》,前不久才发布首支预告,客观说也是有一定争议的,很多人对编剧有意见,也有人对导演有意见,国内网友最统一的看法是:这肯定是魔改!
此外还有2020年6月,《大圣归来》导演田晓鹏宣布将拍摄真人院线电影《三体》,目前进度未知。
倒是过去的几年中,以沙盒动画风格自制的番剧《我的三体》,以及年轻的哥伦比亚大学建筑系研究生王壬独立创作的短片《水滴》等二创作品,以「高手在民间」的架势,赢得了不俗的口碑。但我们有一说一,评价二创的标准,和评价完整影视动画作品,肯定不一样。
综合以上可知,中外一流班底目前都在一场「三体竞赛」中努力。B站动画版最早问世,肯定不能说它是唯一赢家。动画、剧集、电影分属不同体裁,各自不能互相替代。它们也都面临各自的创作难题,其中有一些困难在《三体》的改编创作中是共通的。
首先,是前所未有的技术难度。
不论是科幻经验薄弱的中国,还是对好莱坞成熟工业来说,拍《三体》这样的故事都是前无古人的操作。
以中国来说,我们目前的技术能力大概刚好够拍摄刘慈欣作品序列里中等规模的《流浪地球》,而《三体》大约等于十倍的《流浪地球》。《流浪地球》导演郭帆原话是:拍《三体》现在的时机还不是很成熟,特别是到第二部书里,更多高维度的呈现我觉得几乎呈现不了。
《流浪地球》能拍,因为它的难度主要是「宏大」,它的「宏大」是我们现有的视听概念里已经有过的,我们去做升级就能实现。但《三体》将涉及的视听维度,尺度上从洪荒宇宙到极微原子,还有很多异想天开的思维脑洞,是我们现有的科幻电影,包括好莱坞科幻电影在内,都尚未呈现过的,所有人都需要从零开始。
为什么好莱坞长时间不愿意碰《沙丘》和《海伯利安》这样的科幻巨著?主要原因还是太难了,谁来也拍不好。
其次关乎《三体》的核心魅力所在,即思想难度。
这里我就直接跳过了「叙事难度」这一层。因为说到底,人物繁多、主角变换、叙事线索复杂、时空跨度大,乃至由书信体、游戏空间构成的文体挑战,这些叙事上的难度都还属于编剧创作上的常规问题。
难归难,但这个难题不是《三体》独有的。《红楼梦》《冰与火之歌》《指环王》等都足够庞大复杂,改编时也都面临相似的叙事问题,但对于专业的编剧导演来说,仍然能找到方法来解决。
这里说的「思想难度」是指,《三体》风靡全球的核心魅力,主要不是它在文学层面上文笔多么动人,故事多么跌宕,人物魅力多么出彩(甚至于它在这些层面被不少地批评过),但几乎所有读者都拜服的一点是:刘慈欣依托于密集的、天才的科幻创意,构建了一个科学和社会学维度都涵盖的精巧严密的宇宙「世界观」。
这一点,放到科幻文学史上,也足以傲人。
《三体》里面那些精彩绝伦的科幻创意,我们用头脑去想象尚可勉为其难,但要用视听形式呈现出来,其实是强人所难。
因为它们本来就不是可见的、可听的,比如三体人的脑电波交流,智子封锁粒子加速器,思想钢印、高维空间、黑域……
视听艺术形式绝非万能,偏抽象的科学(科幻)思想,也许在它的表现能力之外。
即便影视剧想到了一些折中的办法去呈现,可能也会令观众觉得大打折扣。
最后被很多人忽视的一点,是改编它的文化难度。
改编《三体》,必须同时把握到它的思想文化层次的三个跃迁:中国化、国际化和宇宙化。
具体来说,刘慈欣是基于中国的历史文化背景,从中国人的性格特点出发,开始《三体》创作的(比如叶文洁、史强、罗辑这几个人,都有鲜明的中国文化烙印,程心还可以不算)。当故事渐次展开后,也具备相当广阔的国际视野格局,它就不仅仅是一个中国故事了。最终,大刘试图在想象中建立一种超越地球人已有世界观的宇宙哲学,从最基础的黑暗森林法则,到降维打击,到归零运动。
不论是国内版,还是网飞的国际版,要想同时打通这些文化层面,是非常困难的。
我不怀疑网飞版《三体》拥有成为一部风靡国际的跨文化爆款产品的潜力。考虑到《鱿鱼游戏》《黑镜》《毒枭》等先例,网飞拥有强悍的跨文化操盘能力。
但网飞主创对第一个层面即「中国化」的理解,我们不用抱太高期望,所以中国网友早就预判了网飞:肯定会魔改!
另一点,当下欧美文化产品几乎都受到一个主流思潮(即身份政治)的影响,几乎可以肯定,这会反映到网飞版《三体》中。结合了「身份政治」「政治正确」的《三体》,可能不是中国粉丝想象中的那个《三体》。
我想多说一句,魔改就魔改,无所谓嘛,要相信《三体》的内涵和开放性,它经得起360度的魔改。
所有的国内版也一样,在把握这三个文化层次时,亦存在力有不逮之处。点到为止,懂的都懂。
就《三体》的复杂内涵而言,我们压根不该指望任何单部作品,能完整体现它的所有精髓,部分成功也是了不起的成功。
说回一个月后B站上线的这部《三体》动画,我们仍应抱有一些独特期待。
首先因为动画这种形式,天然就拥有更强大、更便捷的构建世界的能力(这话不是我发明的,是昨天发布会上讲的,但我完全赞同)。
它的基本形式更加自由,没有边界,纯粹建立在想象力之上,这和《三体》最核心的魅力不谋而合。
其次,真人影视须依托于比较实在的视听逻辑、动作原则以及真实可信的人设,对于《三体》这个故事来说,太多条条框框确实会增加它的难度。作为动画,在呈现技术世界的时候,就可以做到更有温度,更可爱,它可以跳出真人世界的那些条条框框,获得更自由的表现力。像在真人影视作品里做不到,或者做出来让人觉得不可信的东西,用动画去表现,它可以不用那么「实」,从而翻越我们前面提到的某些「难度」。
正如在昨晚B站的国创发布会上,原作者刘慈欣在视频寄语里提到:
动画正片我们还没有看到,但从陆续曝光的素材能知一些端倪。
例如在昨天最新发布的预告片里,首次曝光了「古筝计划」的场景,那个画面曾无数次在我脑海里演绎。在《三体》数不清的宏大名场面里,它属于刚起步的基础款。如果做不好「古筝计划」,后面就不用谈了。预告片让人放心,审判日号轮船在烈火中像蛋糕一样被层层切割解体,这是我在梦中出现过的画面。
在这支最新预告片里,罗辑的「戏份」最多,我们看到了他在冬眠中的梦境,和改变他命运的车祸,以及面壁计划。他的人设形象和前期预告片里出现较多的叶文洁、史强,都挺让人放心的,一半要归功于声优的选择很对。
去年还有支点击很高的预告片,以三体人的视角,围绕着「想」与「说」的概念展开,同时以字体风格画面,给人一种窥视之感,与三体人将人类视为虫子的设定颇为契合。
制作方艺画开天,此前也跟B站联合打造出了《灵笼》这样的口碑作品。B站将《三体》动画化,必然是一个长线生产行为,鸽点怕什么,慢工出细活,动画这东西急不得。
而动画(更广泛地说,二次元),是当前世界范围内拥有极高文化穿透力的一种文化产品。它是《三体》最好的助推器。这当然也要求《三体》动画的创作,应采用更具国际化的多维度视角,以广博的心胸展现东西方的思想碰撞。
发布会上正好提到,在海外社交媒体上,「#DongHua」(国创动画)已经区别于「#Anime」(日本动画)成为全球粉丝关注和讨论的热门标签。
一个很好的例子,是B站原创动画《时光代理人》在海外著名动漫评分网站MyAnimeList上拿下8.88的高分,并在各大平台引发观影热潮。我很期待《三体》动画能重现这个浪潮。
但这并不意味着,《三体》动画会是一部完美的作品。
它不可能,它也不需要。
以《三体》原著之博大精深,只要《三体》动画呈现出它十分之一的优点,我就会激动得不能自已。
幸好还有B站发起的「三体动画全球共创计划」,目标是把全球创作者的能量聚集到一起,如哔哩哔哩副总裁张圣晏所言:「三体」是孕育创作的土壤,「全球」是升华创作的介质,通过不同的创作形式、不同的文化视角、不同的内容解读,我们在未来不仅能看到中国的《三体》,还能看到世界的《三体》。
这将是比一部动画作品的成败更加意义深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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