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宵观影「守个通宵看电影」

时间是1974年深秋，地点是湘澧盐矿的露天球场，电影名叫《渡江侦察记》。

那时的澧县一中在森林覆盖率极高的皇姑山下，校园有如一个绿色环保的天然氧吧，封闭管理这个词还没有诞生，学校也还没有学会开商店，只要时间足够，走出校园买个牙膏牙刷毛巾，不会被问责。

我们的出马之地通常是与学校西北角仅一条公路之隔湘澧盐矿。

那是一个让人十分羡慕的国家单位，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百货商店随处可见。每当夜幕降临，街面上到处人山人海，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最让人关注的是那个距公路几级台阶的露天篮球场，每天都有篮球友谊赛的海报，赛时一般为晚上七点——不要担心晚上比赛光线不好，球场上空是一排电弧灯，灯一开，与白天没有不同。因为贪念看球，我们常常都挨到硬要上晚自习了，才百米冲刺般的跑回教室。

一般比赛结束，这里都会放一部电影，如《金光大道》《南海长城》《桥》《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等等。前不久放的一部《侦察兵》，让我们兴奋了几个月。郭锐摸了一下敌军炮管后，挥着戴着白手套的手口中念叨的那句台词，“麻痹，麻痹，你们太麻痹了，太麻痹了！”成了我们口头禅，那个热度堪比时下的“我酿的酒，喝不醉我自己……”郭锐的扮演者王心刚的每一个潇洒的动作，都是我们永远的模仿。

由于电影没有海报，让我们错过了许多精彩。于是，此后每次去盐矿，都要打听今天会放什么电影，不过一般都没有答案。

这天，有人发布一条信息，说晚上要放的电影是《渡江侦察记》，比《侦察兵》还好看！这下把我们兴奋得整个晚自习都心不在焉，只等晚自习结束，立即奔赴湘澧盐矿！

这个时间是衔接的，他们赛事结束，洗嗽完成，和我们下晚自习基本相当，即使迟一点，也就是错过几个“新闻简报”，无关痛痒。

这天却大不相同，整个球场被人挤得水泄不通，旁边的简易工棚上都爬满了人。放映员反复呼唤工棚上的人下来，不下来不放映！大家仍然无动于衷，不过，下来了也没有立足之地，就这样一直耗着。

咵的一声，工棚塌了下来，放映员立即宣布，今天的放映取消了，请大家有序退场。

熙熙攘攘地走了几驳人，大部分却依然观望等待。直到放映员收了银幕，将放映机锁进那个黑木箱，人们才纷纷退场。

夜色已深，仍有不少人选择了等待。也许反正天热，在这里纳凉也挺不错。

夜露降临，微风裹着树叶的清香掠过头顶，整个广场凉爽起来，人们开始谈笑风生，没有了半点的怨言。

突然，有人传来消息，说等会儿还是要放电影！果见放映员出现在球场中间，打开那个收纳电影机的箱子，倒弄起来，前面两个人支起了银幕，场面又沸腾起来，居家较近的还回去呼叫家人。

知晓内情的人说，一部影片，在这里的放映时间只有一天，今天不放，明天就被别人带走了——原来这样，难怪那么多人好像吃了定心丸。

放映开始，几个新闻简报过后就是几匹战马越过，侦察兵的气势展露无余，都是夜幕中的远镜头，似划过夜空的流星，若刺破黑幕的响箭，潇洒浪漫，至今想起，仍然浮现眼前。

刘队长，一介英姿飒爽的女英雄，一篙支开木船，然后凭借竹篙的支撑，一跃而起，稳稳地落脚在运行的船头之上，让李连长大吃一惊，让观众目瞪口呆！我们又记住了一个女明星，她叫张金玲，和李秀明一般闪闪发光，但都不说，过去很多年，大家才袒露出内心的那份偷偷的喜爱。

内心的秘密总是不能绝对掩盖，于是在回校途中，大家模仿最多的就是“香烟洋火桂花糖……香烟洋火桂花糖……”那是刘队长化妆成卖货民女了解敌情时的一句台词，一模仿就觉得距离她很近。

再津津乐道的就是我们两个侦查员，泅水找那个正在钓鱼的敌情报处长，发现他，一个猛子潜到他的脚下，出手就把他拖进水中，获取他的情报，裹紧植入鱼腹，通过刘队长机智转移交给部队首长。常常感觉，自己就是那个扎猛子的侦察兵。因为我们具备那个能力，而不会游泳的旱鸭子就没有这份荣耀，常常成为我们的笑柄。

谈笑风生的回归路上，才发现那些彻夜看电影的影迷哪里只有我们几个人，前前后后都是！走到教师宿舍边，才有人嘘的一声，提醒不要喧闹，因为我们的行为，到底是不能见光的。

后来有过翻山越岭几十里看《朝阳沟》的，有半夜起来看早晨三点场的《大闹天宫》的，有看完一场《少年寺》却躲进厕所不出场，接着看第二遍的，回忆起来，最执着的应该是这一场等待，而且实践证明是无悔的等待的一次，所以至到今日，依然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