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情类电影分析「以温情叙事呈现家庭分裂的电影是如何利用戏剧冲突感染观众的」
文 | 箫紫
在电影《阳光小美女》中,剧情主线围绕全家陪小女儿奥莉芙去加州参加选美比赛这一目的展开。
在这个主线任务下,创作者把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矛盾以及各自面临的困境都贯穿起来。
比如在这次“追梦”之旅中,一家人状况不断:爸爸被合伙人踢出团队,事业受阻;爷爷因为吸食毒品毫无征兆地在睡梦中离世。
儿子在与舅舅闲谈时意外发现自己竟然是色盲,意味着成为飞行员无望,当场情绪崩溃;舅舅因为失恋处于悲伤,和一家人格格不入。
似乎家中唯一的“正常人”只有妈妈,她周旋在各种矛盾关系中,处理各种家庭问题,但其实她自己的婚姻也亮起了红灯,处于离婚的边缘。
剧情主线始终围绕这个家庭的旅程展开,这趟梦想破碎的路程向观众揭示出这一家子的情感问题,成员之间情感处于分裂状态。
这些人物不是传统励志影片中的英雄人物,他们是带有黑色幽默色彩的“反英雄”般小人物——虽然有弱点缺席,但滑稽可爱。
正是故事结构将这些小人物紧密串联在一起,我们才会对他们产生强烈的情感共鸣,一群挣扎在现实世界里的小人物,为了理想和亲情出发,就算结局失败也能给人积极有温度的思考。危机事件引导情感爆发。
危机意味着选择。在人物面对危机事件时,需要作出选择和决定,这种方式可以引导人物情感爆发,显示出他的深层性格,挖掘人性的深度。
例如在,《唐山大地震》中的家庭分裂书写,则是通过地震危机中母亲救哪个子女的艰难抉择体现。
一对儿女同时被一块楼板分别压住两头,救出一个则意味牺牲另一个。母亲在一番痛苦艰难的选择后,轻声颤巍地说出救儿子时,内心情感的天平已经倾斜,突如其来的地震危机成为考验人性的砝码。
这一选择也加速家庭分裂的进程,造成了女儿和母亲二十多年来的心结。地震不止摧毁了家园和肉体上的关系,这一危机事件也使母女情感的联结断裂,女儿后半生一直怀有这个心结。
从而引导出故事后面中的人物情感爆发,多年后的老宅,母亲看到成年后的女儿,向女儿下跪哭泣,多年积压的愧疚和思念在这一瞬间爆发。
危机事件将人物处于两难之地,面临着艰难的选择,人物在这种极度压力的面前,将情绪宣泄的淋漓尽致。
从而使情感得到爆发,这种叙事策略在有关家庭分裂的电影中有利于使家庭矛盾激化,推动故事的情节发展。
电影《一次别离》中的危机事件是父亲面临被起诉坐牢的风险时,他无奈地让女儿撒谎,在关键的法院审判时刻,女儿也陷入艰难选择,最终听从父亲的话,作了伪证。
这一事件导致了父女情感变化的转折点,女儿正在经历家庭分裂的过程,父母的离婚让她不知何去何从,与父亲“合伙作案”。
使女儿产生了强烈的道德压力和负罪感,于是她选择和母亲暂时生活,但内心又和父亲产生了更深的羁绊,使这个家庭的情感走向变得更为曲折。
温情叙事呈现家庭分裂的特征。电影中的家庭分裂反映的是家庭关系的解体或人物情感的破裂,不论结局好坏,分裂打破了原有的家庭平衡,使主人公进入一种现实困境。
用温情叙事呈现家庭分裂则需要创作者独特的艺术构思,用朴实真挚的手法挖掘家庭生活,反映人们常忽略的问题,使得平凡庸常的家庭分裂故事具有别样的审美意蕴,给观众带来积极温暖的精神力量。
温情叙事的表达不是对痛苦视而不见,肤浅做作,也不一味贩卖焦虑诉说苦难。而是即使在面对残酷现实时也能有包容积极的态度来面对,帮助人们缓解痛苦。
此外,温情叙事也不是粉饰太平,规避忽视人性缺陷和社会问题,而是更深情宽容地直面生活的残酷,更充满人道主义关怀。本章将通过具体影片分析来论述温情叙事的特征。放大人物情感消减现实苦难。
用温情叙事来呈现故事中的家庭分裂,需要关注人物及情感刻画。笔墨应该着重放在人物情感的刻画。
而不是沉浸在人物的现实苦难中。人物是电影中最为核心的表现对象之一,创作电影有时就是创造人物。
而人物情感的深刻挖掘是温情叙事的特征之一,毕竟“人是感情动物。任何人在一生中都要经历数不尽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
情感对人生是如此重要,人对情感的体验是如此深刻,以至我们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情感是人的主体性的特征之一”。
因此对有关家庭分裂故事的温情叙事一定要放大人物情感,消减现实无法避免的苦难与悲痛。
细腻真挚的人物情绪刻画。在面对家庭分裂矛盾这一较为残酷的素材时,要想呈现出温情风格,离不开对人物情绪的细腻真挚刻画。
所谓细腻是对人物情绪、心理细致入微的描写刻画,需要创作者对大量细节的把控。而真挚意味着创作者怀有真诚恳切的创作态度融入在自己作品中,并能让观众在故事中感受到人物情感,与其共鸣。
日本导演是枝裕和在他的自传中写到:“如果说我的电影中有共通的东西,那就是无法取代的珍贵之物不在日常生活之外,而是蕴藏在日常的细枝末节里。”
作为当代电影大师,他所创作的电影几乎离不开对日常生活中的家庭刻画。尽管其中家庭分裂类型、特点不同,但故事中的家庭都处于分裂中,人物都面临着家庭分裂矛盾。
《海街日记》中四姐妹面对的丧父问题、《奇迹》中的父母离异兄弟分离,以及《无人知晓》中母亲出走抛弃年幼的孩子们……导演都没有刻意放大其中苦难,而是在日常生活的细节中刻画出细腻真挚的人物情绪,呈现出温情动人的风格。
例如《海街日记》中的一幕,大姐和离家多年的母亲再次相遇,母亲在墓地祭拜后外婆就要离开。
大姐多年没见母亲,自己独自支撑着家庭,是家里的顶梁柱,面对不负责任,离家多年的母亲,导演没有一味刻画二人矛盾对立,下着雨的清晨母亲来和她告别,母女相对而坐。
此时大女儿情绪比较克制平静,但看到母亲没带伞,大女儿选择拿伞陪母亲走一段路,母女关系慢慢拉近,二人各自撑着伞上山前行。
再到从墓地出来时,雨停母女相伴下山,一上一下暗示人物情绪的起落。告别之际,妈妈无意中提到的梅子酒让大女儿快速回家装好给母亲。
一个简单的动作已经把人物内心隐藏的情感放大,她其实内心深处其实牵挂着母亲,并且想得到母亲的认可。
但紧接着母亲的一句台词:“有时间到我家玩”,让女儿意识到她们之间遥远的情感距离,最终大女儿目送着母亲远去的背影。
这几个场景中人物情感变化细腻,情绪从开始的客气疏离再到逐渐亲密,最后面对现终将形同陌路的现实时的无奈失落。
导演通过生活化的场景重点放大电影中人物情感,情绪过渡细腻真实,电影作品中的温情不是冷漠孤傲,也不是过于的激情浓烈,而是一种带有克制性的抒情关怀。极具生活化的细节建构。
巴拉兹·贝拉在《电影美学》一书中写道:“电影艺术的全新表现方法所描绘的不再仅仅是海上的飓风或火山的爆发,而有可能是从人的眼角流出的一滴寂寞的泪”。
由此可见细节建构对影片叙事的作用性,在呈现温情叙事的家庭分裂电影中,对生活细节的建构,可以更好地塑造人物形象、表达人物情感、推动剧情发展。
1999年张扬执导的电影《洗澡》中刻画的父子、兄弟之情,情感真挚动人。影片中的父亲老刘经营着一家颇有人情味的澡堂,他早年丧偶,一人抚养两个儿子长大,长子刘大明离家南下工作生活,身边只有智商低下的小儿子刘二明守在身边。
家庭成员因死亡、异地造成分离,大儿子和父亲弟弟之间的情感隔阂引发的家庭分裂矛盾,在看上去较为残酷的背景下。
导演通过细腻温柔笔触的刻画了一位深情的父亲形象,从而消解传统和现代对抗下的家庭分裂矛盾的冰冷感。
影片通过很多对生活细节的构建,来呈现家庭分裂中的温情色彩。比如影片反复通过澡堂中水的场景来反映父子关系的变化。
父亲是传统文化的象征,由于他的职业,他要和水打交道,出现父亲的画面多数在澡堂子里和水在一起,水无形、无声,代表着包容融解。
父亲在面对大儿子时,虽然十分想念依恋他,渴望和大儿子共同生活,但他会包容尊重孩子的生活选择,在生活中只会报喜不报忧。
影片中父亲大半夜冒雨去修房顶,也不愿麻烦儿子,通过这些细节刻画来表达隐忍深沉的父爱,传递真挚的情感。
在面对患病的小儿子时,他不曾把儿子当成过包袱累赘,用真挚的情感细心照料,小儿子二明在他的教导下成为一个善良柔软的人,在澡堂里总是带着天真的笑容迎宾送客。
关于父子间情感的温情刻画,影片中有一个细节,是父亲每晚会和二明换上同样的运动服一起比赛跑步。
两个人带着快乐的心情通过夜晚的运动来结束一天的疲惫繁忙,这样具有仪式感的生活细节可以看出父亲的坚强乐观。
当父亲去世后,哥哥大明接过这一传统,也换上同样的运动服和弟弟夜晚跑步,某种程度上,哥哥真正理解了父亲的深情关爱和温柔,人物情绪从对父亲的不理解、对原生家庭的对抗转变为理解和包容,并承担起作为大哥的责任和担当。
真挚的情感从父亲那里得到传承,家庭分裂矛盾下的冰山逐步瓦解,呈现温情化的叙事风格。
正如巴拉兹所说:“电影所需要的不是曲折离奇的而是简单朴素的故事。影片制作者的独特的想象力和独创性要表现在细节的画面结构里,而不在于多弄些热闹的场面”。
生活细节的构建对于剧作实践中十分重要,因此笔者在自己的毕业设计《远山朦胧》中也特别设置了大量生活化的细节塑造人物和传递情感。
以舒缓叙事节奏反衬跌宕人生。“艺术家不仅是生活的探索者,也是崇高精神财富和独特的诗意美的创造者。”
这样的艺术家往往能看到日常生活中的诗意,再现残酷现实世界中的真谛。安德烈·巴赞曾说:“要更好地理解一部影片的倾向如何,最好先理解该影片是如何表现其倾向的。”
在温情叙事中,往往采用缓慢的叙事节奏讲述不平静的家庭分裂故事,反向衬托出现实的跌宕起伏,让观众产生更大的思考空间。
具体的策略体现在偏散文化的叙事结构和反类型化的情节编排。偏散文化的叙事结构。结构是故事的脉络骨骼。
电影界经典的戏剧结构,麦基将其命为“经典设计”:“经典设计是围绕着一个主动主人公构建的故事,主人公为了追求自己的欲望,与主要来自外界的对抗力量进行抗争。
通过连续的时间、在一个连贯而具有因果关联的虚构现实中,到达一个表现绝对、而变化不可逆转的闭合式结局。”
散文化的叙事结构相比经典的戏剧结构来说,它并不把强烈的戏剧冲突作为贯穿始终的线索,也不强调选择明确的事件和情节贯穿始终,故事情节并非追求完整性。
而是注重叙事氛围的营造,它的结构不以跌宕起伏的戏剧冲突取胜,而是在委婉含蓄地叙事中传达出动人的真实情感。
在电影《幻之光》中,创作者关注普通家庭的日常生活,影片以由美子为叙事对象,讲述了她坎坷而又平淡的生活。
她的人生都被现实苦难包围,她童年经历了外婆的突然离去,成年后又遭遇了丈夫的自杀,她的前半生几乎在抚平内心伤痛中度过。
电影一直关注着人物内心的成长变化,由美子的生活经历不是一帆风顺,她自己也很难从亲人的骤然离去的伤痛中走出,就算和下一任丈夫共同生活,日子看似好转,但她内心始终有挥之不去的阴影。
她内心矛盾贯穿影片始末,但是影片并没有刻意设置一些情节激化矛盾冲突,更多的是散文化的叙事结构并结合日常生活的片段去描摹细节、营造氛围。
比如由美子每天目送丈夫上下班,和第一任丈夫在偷来的自行车上涂色……这些家庭日常琐碎的记录中。
穿插着一些松散的故事情节——与邻居老婆婆的相处、和儿子相依为命融入新家庭、婚后和新婚丈夫的亲密相处、海边渔村的日常生活等等事件,上述情节虽然淡化了戏剧冲突,却还原了生活的本来面貌。
此外,本影片以一种平和的方式叙述,给观众营造了一种熟悉的氛围和气场,使情感刻画更具真实性,引起观众的共鸣。
电影剧本中的情节编排往往和故事调性相关,温情叙事呈现家庭分裂的电影叙事节奏较为缓慢,更关注情感变化,往往会采用反类型化的情节编排讲述故事。
以经典好莱坞电影为典型的戏剧化电影,“强调按照戏剧冲突律来组织和推进情节,并往往采用强化的方法,使冲突激烈,情节跌宕起伏,以便用浓郁的戏剧性感染观众。”
相对于戏剧化电影的情节编排,反类型化的情节编排,往往没有强烈的戏剧冲突贯穿始终,更多通过人物情感推动故事发展,情节密度也较弱,叙事节奏更为舒缓。
中国香港导演许鞍华的影片《天水围的日与夜》里讲述了生活在天水围里底层小人物平淡朴实的日常生活,围绕单亲妈妈贵姐和儿张家安的生活日常展开。
值得注意的是,这部片子看似没有强烈的家庭矛盾,但故事中的家庭都处于分裂中,有单亲妈妈独自抚养儿子、有失独老人面临的养老生存问题。
她们的家庭都因为重要家庭成员缺失而带来重大情感创伤,因此这部片子也属于本文所提到的家庭分裂电影范畴。
电影情节并不复杂,贵姐是超市一名普通的售货员,每日的活动范围都是在家、超市以及在医院探望生病的母亲,活动场景十分日常化。
儿子张家安刚结束会考暑期在家,每天的日常活动十分常规,在家看电视睡觉或者偶尔参与同学或家庭聚会。
他不善言谈,性格内向,全片中他几乎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总是平静地看待周遭一切事物,但沉默的外表下隐藏着细腻善良的心。
这是一部没有强烈戏剧冲突的影片,情节编排不像传统类型片的设计:要求情节与情节之间互为因果、层层递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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