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夫人叫你来喝药,将军与丫鬟的短篇小说
他高高兴兴大婚迎娶心上人,得偿所愿。她被灌下红花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无人垂怜。
“夫人,将军怎能变心变得这么快,当年大战,是夫人昼夜赶路去战场上把他从死人堆里救出来,为此落了一身的病,好不容易有个孩子,却被……”
“为何将军一点旧情也不念。”
温阮心中一片死寂,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如今洞房花烛夜,良辰美景时,他哪里还能想得起自己。
“香玉,帮我……去把莲心丹拿来吧。”
温阮从小身体不好,曾有高僧断言她活不过二十二岁。
她爹偏不信命,为她求来莲心丹,只为保她长命百岁,平安无虞。
莲心丹万金难求,世间只有两颗,一颗在皇帝手里,一颗在她这。
吃了莲心丹,她因流产和罚跪导致的暗伤就能痊愈了。
“奴婢马上去,夫人,您撑住。”
一个时辰过去,温阮左等右等,仍然没见香玉回来。
她直觉不对劲,咬牙从床上下来,扶着墙一步一步走出房门。
刚走出门,听到一道熟悉的,刻入骨髓的男声:“莲心丹果然还在她手里,拿来。”
香玉跪在地上,紧紧捂着怀中锦盒,“将军,这是夫人的救命药,奴婢求您了。”
任玄辰神色冷漠,狭长的凤眼微眯。“思思病重,急需莲心丹救治,她那种人能有什么事?回头我找个大夫来给她治病就是了。”
躲在墙后听着的温阮手脚冰凉,如坠九天寒窟。任玄辰见她不肯给,直接让下人上前强行夺了药。香玉被粗暴地推倒在地,温阮想也没想直直冲了出去,拦住任玄辰。
“那是我的东西!任玄辰,你不能拿走--”
“我找个大夫给你看看就行了。”任玄辰面露不耐,“思思比你更需要它!”
话毕,几个侍卫上前毫不客气地推搡温阮,她一时没站稳,摔倒在地上,脸颊被石子划出一道深长的口子。
“啊!”
任玄辰看都懒得看她,急匆匆地抱着锦盒朝主院的方向离开了。
温阮伏在雪地里,生生咳出血来。
忽然想起,她跟任玄辰的洞房,也是在这样一个雪天。
那时两人都年少,任玄辰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可向来无所畏惧的小将军,却连揭她盖头的时候都在手抖,害得两人被喜婆笑话。
她羞红了脸:“任玄辰,你抖什么?”
少年刚刚丢了脸,却一脸正经:“阮儿,我娶你,自然是激动得手抖。”
新房内又是一阵笑,温阮一双杏眼瞪着他,任玄辰便立刻递上一杯酒,“喝了合卺酒,咱们便会一生相守。阮儿,我此生绝不负你。”
大雪里,她昏倒前最后一秒还在想,当年说“此生绝不负你”的少年,可曾想过有一天,他会这么对她?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朦朦胧胧的,看见温思坐在她床边。
她抚摸了一下温阮惨白的脸,伏在她耳边,低低地笑了。
“姐姐,听说你没多长时间可以活了。”
她本是户部尚书之女,多年前琼林宴上对任家的少年将军一见钟情。放下身段央求圣上赐婚,圣上应允了。
这些年,任玄辰一直不待见她,觉得她心机又谄媚,对她厌恶至极。
温阮不在意,总觉得日子久了哪怕是块石头也能发热。
可是就在今天,她的婢女香玉告诉她,她爹爹被查出来结党营私,贪污克扣军饷数十万,已经被压进大牢,任家将要被满门抄斩!
温阮如遭雷击,耳边嗡鸣作响,几乎快要昏过去。
她急忙来找任玄辰,祈求他能出手帮忙。
“我爹爹向来公正廉明,两袖清风,你与他共事多年,怎么会信他能干出那种事!”温阮声声泣血,“阿辰,求你为他主持公道!”
书房的门终于从里面打开。
一个身形高大颀长,容貌俊逸不凡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他带着不耐烦的神色,漠然道:“圣旨已下,不可违抗。”
温阮颤抖着往前爬了几步,拽住任玄辰的裤腿,“阿辰,我爹为官数十年,忠心耿耿,两袖清风,日日忧民,这样的人,又如何会去贪污克扣!”
任玄辰仿佛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碰到了,皱着眉踢开温阮的手。
“本将军知道他为官清廉,可我说他贪污了,就是贪污了,没人会信他,证据也是我找人放他房里的。”
温阮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
她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是你干的?”
“谁让你们任家欺人太甚!当年与思思断绝关系,父不疼娘不爱,思思在任府受尽欺凌折辱!现在只不过是报应罢了!”
任玄辰眸中森冷无比。
他口中的思思,便是温阮的庶妹任思思。
任玄辰真正心悦之人是任思,这件事不是秘密,很多人都知道。
可是像那种品性的人,他为何偏偏对她情有独钟,反而对她弃之如敝履。
“当初是她想要下药让我失身,被我爹爹提前发现,才和她断绝关系的!是她有错在先!”
“住嘴!思思温柔良善,不可能是你口中那恶毒之人!”
任玄辰居高临下地看着温阮,冷冷道:“滚出去,别让我再看到你!”
温阮还想要解释些什么,忽然侍卫来报:“禀将军,任府上下128人,已于午时全部行刑!”
128人,全部行刑?!
犹如一道惊雷在温阮头顶炸开,将温阮整个人都炸开了。
她的父亲,她的母亲,她的弟弟,以及从小陪她长大的老管家……
全部都因为任均想为任思讨回公道,而枉死了么!
她承受不住这偌大的打击,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又哭又笑,状若疯癫。
“任玄辰啊任玄辰,你怎会如此狠心……”
我是你的妻子啊!
你宁可信一个外人,也不愿意信我一句吗?
我对你用情至深,你却为别人灭我满门!
她挣扎着想要和眼前的人拼了,可刚起身,却忽然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任玄辰准备叫下人来把这女人拖走,却看见她身下不断涌出鲜血,大股大股的聚成血泊。
他瞳孔微缩,“来人!叫医师!”
房内,医师诚惶诚恐地给温阮开了止血的药。
“将军,夫人她已怀胎三月,以后莫要让她劳神费心,还是卧床静养为好。这次小的只能勉强保住胎儿,经不得再折腾了!”
温阮的大出血来源于急火攻心,积郁成疾,差点就流产了。
“她怀孕了?”任玄辰一愣。
他有第一个孩子了?
看着温阮苍白脆弱的睡颜,他回过神来。
这个诡计多端的女人不配生他的孩子,他已经有了思思,温阮的孩子也没有必要留着了。
第二章 滑胎药
“夫人,夫人你终于醒了.......”
躺在床上的温阮缓缓睁开眼,只觉得骨头散了架一般,下身剧痛。
她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床边的婢女香玉。
“我这是......怎么了?”
香玉擦了擦泪水,“夫人昏过去了,将军叫了医师,医师说夫人已怀胎三月,差点孩子就没保住!所幸还是老天保佑夫人!”
她双手抚上小腹,满脸的难以置信。
她怀了孩子?!
温阮死气沉沉的眼蓦地染上几分生机和希望。
任家灭门惨案,她悲痛欲绝,恨不得立马自尽随爹爹去。
可是现在这个孩子呢……
却给了她不得不活下去的动力。
如果她也死了,任家就彻底绝后了。
这个孩子是任家最后的血脉,也是温氏复兴的希望!
她沙哑着嗓子,“小桃,你去拿些养胎的吃食来。”
香玉连连应好,才起身刚走到门口,外面就冲进来一大群奴仆,狠狠把她撞倒在地。
“奉将军命令,罪臣之女温阮即日起搬离后宅,与奴仆同吃同住,伺候主子!”
温阮毫无血色的唇瓣颤抖着,心脏一阵针扎的痛楚。
“什么?”香玉不可置信的高喊:“任家哪怕被查抄,我家夫人也是正正经经的将军夫人!”
为首的老嬷嬷不屑的看了一眼香玉和温阮。
没有任家撑腰,将军不在意,这两主仆可没什么好日子过。
“直接把人拖走,丢到杂役院去!”
杂役院的房间四面漏风,被褥单薄,根本抵御不了寒冷。
她们被分配的衣服也是最廉价的麻布粗衣,送来的食物是残羹冷饭。
香玉紧紧抱着温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夫人,你的命好苦!将军他无情无义,我路上听那些恶仆喜气洋洋的说,今日将军准备迎娶那任思为妻,还打算给你休书......”
“夫人明明是世界上最温润和善的女子,将军实在是忘恩负义!当年夫人昼夜赶路去战场上把他从死人堆里救出来,不眠不休的照料三天三夜!他却害夫人全家,让夫人为奴,可恨!”
温阮心中一片死寂,笑了笑,却生生咳出血来。
任玄辰,要是当初我没有爱上你该有多好。
屋外锣鼓喧天,张灯结彩,将军府一片热闹喜庆。
今晚任玄辰与任思大婚,府中下人都去宴上,没人搭理杂役院的温阮,更没人想起给她们送饭。
温阮躺在冰冷破败的床上,侧耳听着那喧闹气氛,眼泪不知不觉流了满面。
成为他妻子的这些年,她温顺勤勉,贤良恭德,不敢有片刻松懈。
原以为他就算不爱自己,可只要她爱他,他终究会发现她的好。
现在看来,大错特错!
她再也不敢再爱任玄辰了,是她飞蛾扑火,撞得满头是血,粉身碎骨,还连累了家人。
她万死也不能赎罪,现如今只能苟着一副残破的身子,为任家留下最后的血脉。
半夜。
窗外下着雨,温阮半梦半醒间,感觉身子被人狠狠从被单里扒拉出来。
她唇舌被撬开,灌进来什么汤汁。
她慢慢清醒过来,看见之前那个老嬷嬷在给自己灌药!
温阮剧烈挣扎起来,但下一刻,她腹中剧痛如绞,痛得她冷汗直冒,在地上打滚。
老嬷嬷眼中闪过狠毒,“温夫人,这是将军亲自赐下的红花,助你堕了这孽胎!”
红花?
滑胎药?!
“不,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不,他要娶妻我不管,他要休我我也不顾了,为何不能留下我的孩子。”
“这是我的孩子,是我和他的孩子啊!”
撕心裂肺的哀嚎回荡在房里,温阮不顾什么尊严什么端庄,跪在地上恳求老嬷嬷,求她放过自己。
“这是你的命,将军说了,任思小姐见了这孩子,会不高兴的,所以,只能委屈你了!”
“不……”
就因为任思一句不高兴。
他就要活生生毁掉一条人命吗?
这是他们的骨肉啊!
她拼着命想要挣扎,可下一瞬,随着一阵下坠感,好像有什么东西离开了她腹中。
温阮双目睁得很大,通红干涩,已经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第三章 为奴为婢
昏过去之前,她想,任玄辰为什么这么讨厌她,连自己的孩子也不要了。
孩子他还那么小,都没有见过这繁华人世。
他高高兴兴大婚迎娶心上人,得偿所愿。
她喝下滑胎药躺在冰冷的地面,无人垂怜。
任玄辰,任家已灭,你为何连一个孩子也不肯放过!
第二日天不亮,温阮就被老嬷嬷用鞭子抽醒,“如今进了我杂役院就要守规矩,新夫人说了以后你需得日日去跟她请安,再回来干活!”
温阮睁开眼,眸中灰暗死寂。
似乎昨夜她就已经随孩子一同死了。
香玉则被人叫去清扫整个任府大院。她身上没一块好肉,昨晚为了保护夫人,被人狠狠打了一顿,可惜没护住。
临走前她噙着泪眼说:“夫人,你别难过。此去你千万要谨小慎微,莫要和任思那毒妇起冲突。她阴险善妒,夫人要忍。”
温阮紧紧捂住肚子,下身一阵阵的刺痛。
老嬷嬷狠狠踹了香玉一脚,“来人,给我掌她的嘴!背后公然非议主子,掌嘴二十!”
温阮被强压着来到任思住的主院,跪在地上给任思请安。
“哎呀,姐姐怎么如此憔悴?”
女子轻快的声音在头顶传来,语气戏谑。
温阮屈辱的抿唇,藏于袖中的拳头捏紧。
让她给一个曾经想害自己的人下跪,屈辱至极。
可是没有人会在意,也没有人会救她。
她现在只是将军府的奴婢而已。
温阮脑袋深深垂下去,眼眶湿红。
“罢了,姐姐起来吧,陪本夫人去观赏湖景。”
温阮低眉顺眼的跟在任思身后,一言不发。
“姐姐知道吗?昨晚将军送了我许多奇珍异宝,连皇上赏赐给他的金令也送给我把玩!”任思笑意吟吟,她身子婀娜袅袅,生得一张芙蓉面,楚楚动人。“姐姐从没有过这样恩宠吧?”
温阮苦笑。
任玄辰连看她一眼都嫌晦气,怎么会主动送东西。
心口,又是窒息般的一痛。
忽然,任思看到了什么东西,眼眸一闪而过的算计。
她一把抓住温阮的手,大喊道:“姐姐,你别推我!啊——”一边自己往后仰倒。
温阮被她这一举动搞懵了。
扑通一声,任思落水了,在湖中不断挣扎着。
一道高大黑影飞快跳入水中,把任思捞了上来,解下自己的披风小心翼翼为任思披上。
是任玄辰。
“姐姐就因为嫉妒我得将军宠爱,就要置我于死地吗?”任思泫然欲泣。
温阮下意识喃喃道:“我没......”
任玄辰抬手给她一巴掌。
她头被打得歪到一边,白皙脸颊上一个鲜红掌印。
“毒妇!”任玄辰表情阴冷,看着温阮的眼神仿佛在看腌臜东西。
“给我跪着,两天不许给饭吃!好好反省!”
温阮被他扇得头晕眼花,双目发黑。
她已经有半日没有吃饭,此时饿得没了力气,身体软软滑落在地,大口大口喘气。
一双银线绣作云边的黑靴踏入她的视线,那是任玄辰穿的鞋。
温阮记得这双鞋子,是任思亲手绣的东西。
她夜夜烛灯下耗费心血绣制的平安符,赠予任玄辰后她从未见任玄辰戴过,她原以为任玄辰是不喜欢这些女儿家的东西。
这般看来,只是不喜欢她罢了。
她凄凉的笑,深深埋下头,笑着笑着就咳出血来。
第四章 莲心丹
温阮只跪了半日就禁受不住,昏了过去。
她躺在床上整日整日的发烧,最后硬生生靠着一口气醒了,看着布满蛛网的天花板发呆。
她发烧时做了个梦,梦里爹娘紧紧握住她的手,告诫她。
好好活下去,人啊就好像浮萍野草,在哪都是扎根。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醒过来时,她已经躺在杂役院的屋子里,入目就是香玉满是焦急担忧的小脸。
她重重咳嗽了一声,嗓音沙哑。
香玉看着温阮绝望死寂的眼,鼻尖泛酸,“夫人,我偷偷拿体己钱请了大夫,大夫说您身子亏虚,落下病根,再不好好调养就没几年好活了。”
她放下手里的药碗,哽咽着趴到温阮怀里,“夫人不要丢下小桃,要是夫人不在了,小桃就一头撞死随夫人同去!”
温阮连忙道:“不可!你还年轻,等我死后,也许任玄辰会渐渐遗忘你,到时候你还可以找机会离开这里出去嫁人!”
香玉摇头,眼神清澈坚定,“我要和夫人同生共死。”
温阮口里泛苦,伸手揉揉她的脸。
香玉和她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哪怕是为了香玉,她也要努力活着,再大的苦和委屈,她也能咬牙忍受!
她希望香玉能好好的,这是她最后的牵绊了。
她的家,没了。
孩子,没了。
只剩下香玉,和她一起相依为命。
香玉见她眼睛里没了那种死寂,总算松了一口气:“夫人几日没吃东西了,我去拿些吃的来。”
温阮抓住她的手,虚弱道:“你去我房里的暗格内把莲心丹拿来吧。”
户部尚书温安极为疼宠他唯一的嫡女,特意花巨额银子为女儿四处求药,耗费数十年才熬制出一颗莲心丹。
莲心丹可愈世间百病,令将死之人焕发生机。
温阮从小身体不好,曾有护国寺高僧给她算命,断言她活不过二十二。
她爹偏不信命,为她求来莲心丹,只为保她长命百岁,平安无虞。
莲心丹万金难求,世间只有两颗,一颗在皇帝手里,一颗在她这。
想起爹爹,温阮水润双眸中划过哀戚眷恋。
吃了莲心丹,她因流产和罚跪导致的暗伤就能痊愈了。
可温阮左等右等,就是没见香玉回来。
她直觉不对劲,咬牙从床上下来,忍着小腿钻心疼痛,扶着墙一步一步走出房门。
温阮嫁进将军府住的是侧院,虽然当时她是任玄辰唯一的正牌夫人,但任玄辰不让她住在主院。等任思进门后,立马让任思进了主院。
将军府上下谁都知道,将军是觉得温阮不配入主院罢了。
她来到以前住的侧院,听到一道熟悉的,刻入骨髓的男声:
“莲心丹果然还在她手里,拿来。”
香玉跪在地上,紧紧捂着怀中锦盒,“将军,这是夫人的救命药,奴婢求您了。”
任玄辰神色冷漠,狭长的凤眼微眯。“思思病重,急需莲心丹救治,她那种人能有什么事?回头我找个大夫来给她治病就是了。”
躲在墙后听着的温阮手脚冰凉,如坠九天寒窟。
任玄辰见她不肯给,直接让下人上前强行夺了药。
香玉被粗暴的推倒在地,温阮想也没想直直冲了出去,拦住任玄辰。
“那是我的东西!任玄辰,你不能拿走——”
她因突然的剧烈运动而双目发黑,脑袋嗡嗡作响,差点厥过去。
“你已是奴隶之身,财物充公,这些东西不再属于你。”任玄辰轻飘飘瞥她一眼,满脸厌恶道:“滚开。”
几个侍卫上前毫不客气的推攘温阮。
她一时没站稳,摔倒在地上,脸颊被尖锐石子划出一道深长口子。
“啊!”
温阮痛得哀嚎出声。
任玄辰看都懒得看她,急匆匆的抱着锦盒朝主院的方向离开了。
温阮疲惫的闭上眼,任由脸上鲜血流出。
刺目的红与苍白肌肤对比,衬得她恍若地狱里爬出来的艳鬼。
她好累,太累了。
我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任玄辰,你满意了吗?
第五章 毁容
任玄辰拿走莲心丹后,依他所言为温阮叫了个大夫来诊治。
大夫看着床上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的女人,皱眉道:“你这整日郁结于心,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我给你开几剂大补的药,最多只能吊你半年寿命。你要想多活,只能另请高明,老夫也无能为力。”
温阮自嘲的笑笑,神色悲凉。
大夫看她一眼,顿了顿,“还有,你脸上的伤痕,也许消不了了。双腿跪的太久,已经落下病根,日后会不良于行,成瘸子。”
女子毁容,瘸腿,这两消息无异于天崩地裂。
温阮却只是凄惨的笑了一声。
她当年以才貌名动京城,清丽无双,但那又如何?
一切都毁了。
毁在她爱错了人。
原来爱情,真的可以杀死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又忍不住想起多年前那个冰冷的夜。
那时她刚与任玄辰订婚,边境战事不断,任玄辰前去后数月,有探子传来消息,说将军于峡关阵亡,和黎宵国将军同归于尽。
所有人都放弃了任玄辰,他们在峡关埋伏敌军,就没想活着回来。
当时她几乎要急疯了,不顾爹爹劝阻离家出走,托任玄辰部下将自己送去边关。
她想法很简单,夫死妇随,任玄辰死了,她也要死在任玄辰旁边。
从小娇养长大的姑娘在死人堆里扒了一晚上,终于找到了任玄辰。
她发现任玄辰没死,他呼吸尚存,只是陷入昏迷。
又是她独自扛起高大男人,瘦小的臂膀快要被压塌下去。温阮咬咬牙,背着任玄辰一点一点挪出了尸山血海。
她不眠不休了整整三天,等到任玄辰得救时,她才终于松口气,安心昏过去。
温阮回京城前,任玄辰曾抓住她衣角,红着脸承诺自己一定会娶她。
她脸色虚弱,却笑得神采飞扬:“好啊,我在京城等你。”
从前种种,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虽然央求圣上赐婚,让任玄辰无法拒绝娶她。
但她也的的确确救了任玄辰一命,不欠任玄辰什么。况且是任玄辰先食言的。
但任玄辰却害她全家满门忠烈性命,害她流产体虚,油尽灯枯马上要死了!
她做了二十来年的千金小姐,遇到任玄辰后,只剩下一眼望到头的灰暗人生。
任玄辰和任思才是人人艳羡祝福的神仙眷侣。
她只是个可怜的丑角儿,是烂泥,是卑微到尘埃的污秽。
温阮想着想着,不由得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她还能活半年,日子已经不长了,这个世上,她再无任何牵挂。
唯一的念头,便是趁这些时间,想办法将香玉安顿好,这样,等自己走了之后,她也能好好活下去。
这是她最后的念想了。
温阮请求大夫不要告诉别人自己的状况。
除了她谁也不知道她只剩半年时日。
剩下的日子,且当她是在赎罪吧。
若她当年没爱上任玄辰,没去救他性命,现在的任家还是好好的。
她是罪人,是她害了家人!所以这些天来受的罪吃的苦,都是老天爷在惩罚她吧?
之后的温阮整天木着脸,死气沉沉的,恍若一具行尸走肉。
杂役院的生活跟地狱没什么区别,人人都可以往这曾经高高在上的夫人头上踩一脚。
温阮每日活在他们的嘲讽凌辱中,寒冬腊月的用冷水洗衣服,手指冻得开裂。
她从不反抗,仿佛已经认命。
第六章 狗食
“哈哈哈,瞧温氏那低眉顺眼的样子!”
奴仆们往地上的破碗里丢了一个脏兮兮的包子,捧腹大笑着。
“喂,贱狗!这就是你的晚饭了,还不快跪谢我们!”
“狗是怎么吃狗食的,来给我们演示一遍!噗哈哈哈哈——”
温阮双手被绑住,她盯着地上冷掉的包子,半晌,深深跪下去用嘴去咬。
不吃这个包子,这些人不可能给她别的食物。
“啧,她还真吃了狗食!”
某个奴仆狠狠的把脚踩在温阮背上,压得她胸腔剧痛,闷哼一声。
突然门口传来女人的娇声:
“你们在干什么?快住手!”
奴仆慌忙行礼,“夫人。这温氏桀骜不驯,嬷嬷吩咐我们好生调教。”
任思挽着任玄辰走进院内。
她看着破旧窄小的院子皱了皱眉,捏着鼻子,似乎在嫌弃这里的气味。
“那也不该这样折辱人!我是怎么教你们的?”
温阮没有抬头,只是坐了起来,凝视地面。
任玄辰这次又换了双新鞋,上面龙飞凤舞祥云瑞兽的绣花,仍是出自任思之手。
任玄辰冷冷的开口:“温阮,你现在这个样子真让我恶心。”
他说完,盯着温阮的身体,似乎在等待她的回应。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偶然间听到下人几句闲言碎语,说她毁容了,身体虚弱,莫名的心口一窒。
任思提出想来看望温阮,他本来应该不来的,可是......
鬼使神差的,任玄辰跟来了,脑海里隐隐有个声音,想知道她最近过得如何。
可她的模样却让他怒火攻心!
当初那个热烈如火灿如骄阳的任家大小姐,那个开口请求圣上赐婚的名门千金,现在居然自甘堕落,在奴仆面前吃狗食?
果然是天生下贱!
温阮眼皮微抬,看了一眼任玄辰。
什么也没说。
见她这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任玄辰更加恼怒,拳头紧攥,捏得嘎吱作响。
“阿辰,别这么说姐姐。”任思柔声劝道。
她上前两步,在温阮面前蹲下来,解下自己身上那件价值千金的雪白狐裘给温阮披上。
温阮听见她在自己耳边轻声说:“其实我根本没病,只是装出来骗了骗任玄辰,他就心甘情愿为我寻药。姐姐,你从头到尾都是个笑话啊。”
温阮古井无波的双眼看着她。
本来想看对方因为嫉妒出丑的任思有些失望,她心疼的看了看那件狐裘,抿了抿唇。
“思思病愈后心里过意不去,非要来感谢你让出莲心丹。”
任玄辰冷笑,“我看根本没有必要,莲心丹放你这种女人身上也是浪费!”
任思拉了拉任玄辰,示意他别说了。
“算了,思思善良,让她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属实是污了眼睛,我们走,让她自生自灭。”
任玄辰拉着他心爱的女人大步流星的离开。
“任玄辰,若你当年早点跟我说,你喜欢的是任思,我就不会向圣上请旨赐婚了。”
温阮清泠泠的嗓音如山间清泉。
“你没有答应我,却也没有拒绝我。想必只是因为我是户部尚书最宠爱的嫡女,能为你的职位谋取许多好处,当时的任思只是个被扫地出门的庶女,你不能娶她进门。但任家垮台后,你身居高位,终于能如愿以偿了,对么?”
任玄辰脚步一顿,接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温阮低低的笑了起来。
爱是会蒙住人双眼的。
不过她已经清醒了,看透了,但也回不了头了。
香玉回来后得知发生的事,难受了好一阵,哭着说夫人受委屈了。
温阮一把将狐裘扔到地上,轻飘飘的说:“小桃,把这件狐裘拿去烧了。”
“咦?这么好的狐裘,夫人为何要烧掉?”
“任思施舍的,在被别人抢走之前,不如拿来烧了烤火。”
第七章 十八行
那天任玄辰和任思来后,奴仆们对温阮的态度好了些许。
虽然还是做着低贱的活儿,但没有经常挨打受骂了。
温阮身子差到了极点,到了后面是每天一边洗衣一边咳血。
她们没有月银可以拿,香玉又要花钱给她买药,很快就没有钱了。
看着香玉端来的最后一碗药,温阮叹口气,从怀中摸出一样贴身的玉佩。
她指腹轻轻摩挲着玉佩上刻的温字。
“拿去当铺卖了,咳咳......路上给自己买些好吃的吧。”
若非到了举步维艰的局面,她是绝不会卖掉爹爹留下的玉佩。
温阮坐在院子里面慢慢的搓洗着衣服,却没想到平静骤然被打破,院门猛地被人冲撞开。
“给我搜!”
她回头,入目的是任玄辰那张阴沉狠戾的脸。
闯进来的是任玄辰的亲卫,他们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半天,很快捧着什么东西出来了。
“回禀将军,真的找到了!”卫兵惊异道:“全是与黎宵国私通谋逆的证据!”
温阮心狠狠沉落谷底。
通敌卖国的罪证,是什么时候放到房里的?真是好算计!
她想不明白,自己已经活的这样卑微,有些人还是不肯放过她?!
任玄辰眸中暗潮汹涌,双拳绷紧。
他死死盯着温阮,表情阴晦,带着一丝浓浓的失望。
在听到任思提供的情报时,他起初是不信的!
可没想到,这女人还是不安分,犯下滔天大错!
“温阮,你竟为求荣华富贵,私通外敌黎宵,其心可诛!给我押进大牢,严加审讯!”
凶神恶煞的侍卫抓住温阮,温阮白着脸,在要被拖下去的时候忽然抬头,直勾勾的盯着任玄辰。
“若我说,我从未通敌卖国,我是被冤枉的,你会信吗?!”
她的头发乱糟糟,却露出一双明亮摄人的星眸,黑白分明,干净纯粹。
任玄辰心头一跳。
但他很快回过神,只当她还在狡辩:“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那书信都是你亲笔笔迹!”
温阮垂下头,笑了。
她越笑越大声,到后来竟是咧开嘴癫狂的大笑。
“你笑什么?!”任玄辰见她这副模样,感到一阵焦躁。
他向来冷漠疏离,很少有这么焦躁的时候。
温阮说:“我笑你识人不清,我从不用炭笔写字,可我的夫君却从来未曾注意。”
还没等任玄辰说话,她便笑得更为凄凉,“不过,我说什么都是徒然,对吗?”
她就不该还抱着这种可笑的幻想,觉得任玄辰会听她解释。
任均果然没有信她。
温阮被丢进大牢,一丢就是三天。
牢里各种可怖刑具一一落在她身上,荆条上长着倒刺,每一鞭抽在她肌肤上都刮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硬生生连带着扯下大块皮肉。
烧红的烙铁狠狠印在后背上,滋啦滋啦的,温阮甚至能嗅到自己血肉被烤焦的味道。
铁钉深刺进十指指甲中,行刑完毕后十指鲜血横流,日后再恢复也无法拿起东西。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回荡着温阮撕心裂肺的凄惨哀嚎,彻夜不绝。
那双往日里抚花弄琴,题诗作画的手,彻底废了......
直到她哭到眼睛快瞎了,眼泪流干,嗓子嘶哑无法开口,连站着也没有力气,只能被吊在空中,垂着脑袋气息奄奄,仿佛一条飘零的破麻布。
狱卒起初还对这出卖故国的女人心生厌恶,下手也更加狠辣。
可这女人竟然硬生生扛了足足十八种酷刑,也始终咬死了自己没有通敌卖国,是污蔑。
狱卒见状不由得怀疑起来,莫非她真是被污蔑的?
可将军的命令,他不得不从。
温阮昏过去的次数越来越多,到后来已是泼冷水也泼不醒了。
任玄辰站在牢房外,脸色阴沉得骇人。
他沉默了会儿,摆手道:“喊医师过来把人救活,先不必继续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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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自公众号:皓轩书屋
主角:温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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