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馆插画「周公馆中的鬼气浅析雷雨中的虚拟鬼怪艺术」
从中国古代到科技文明极度发达的现代社会,鬼神之说对于中国人民的思想观念和生活习惯一直有着极大的影响,从喜剧作品到文学评论,从《聊斋》到《牡丹亭》鬼怪神话题材一直被许多作家钟爱。但抛开具象存在的鬼怪形象,曹禺先生的《雷雨》中还增添了对于人性鬼气的思考。
“听说这屋子有一天夜里连男带女死过三个人。”在序幕中,教堂姑姑甲便为故事发生的主要场所蒙上了一层鬼色,看似具象存在的鬼魂却正是人性中的鬼气导致的。在四凤与鲁贵的对话中第一次点明了周公馆内确实存在“闹鬼”现象,然而分析文本后我们却不难发现这“鬼”是“鬼”却也不是“鬼”。说它是鬼,是因为“我恍恍惚惚地看见两个穿着黑衣裳的鬼,并排地坐着,像一男一女,背朝着我,那个女鬼像是靠着男鬼的身边哭,那个男鬼低着头直叹气”,四凤感慨道“这屋子有鬼是真的”,说它又不是鬼,是因为“这一下子他们的脸清清楚楚地正对着我,这我可真见了鬼了”,鲁贵第一次发现周家太太繁漪与大少爷周萍的奸情正是以“鬼”的形态看到的,三人皆为肉身完好,灵魂俱在却互相指认对方为鬼,这便是人性中的鬼气:偷偷摸摸做的事一经发现推到鬼怪身上便全然无视了。这一桥段的鬼既是假想物质意义上的鬼,又是心怀鬼胎的人性心中的鬼气。自此,周公馆内的鬼便开始进入了读者的视线,然而鬼怪的初次出现却并不是从这里开始。
鲁贵偶然间发现四凤与周萍的暗结珠胎也是以鬼的存在,相较前者不同的是此时的鬼是抽象意义上的鬼,不以物质形态存在,由人性中的鬼气凝聚而成。“你以为我真装糊涂,不知道你同这混帐大少爷做的事么?”鲁贵再次撞见非世俗接受的恋情,却用以要挟四凤为其还债,人性的鬼气开始在文本中慢慢弥散。直至在四凤与繁漪的对话中,“鬼里鬼气”正式出现,繁漪作为有自己思想,懂得追求自己爱情的女性,由她说出此语当是曹禺先生的巧妙安排。此外,在之后周冲与繁漪、周萍与繁漪的对话中均提到了半年前的那夜闹鬼事件,后者心知肚明谁是鬼,也正是在这场对话中,周萍释放对于繁漪的鬼气,将自己年前的所作所为全部推到“鬼迷心窍”四字上,人性中的鬼气顿时显露无疑。侍萍与四凤见面后,被周公馆熟悉场景唤醒尘封记忆的侍萍也感到“我怕得很,这屋子有鬼怪!”“好像我的魂来过这儿似的。”,文本中最大的鬼气正在悄然蔓延开来,侍萍慢慢认识到这所充斥着“鬼气”的房屋正是自己多年前绝不愿再回想起的伤心之地。全文的物质鬼怪到这里逐渐收束,然而人性中的鬼气由前文中的蓄势待发逐渐喷薄出来,资本家的丑恶嘴脸、人性中的鬼气开始喷涌而出。
何为人性中的鬼气?一方面,人们在做出一些错误行径后为获得良心上的心安,便将所有的罪孽推到莫须有的鬼怪身上,仿佛如此错误便凭空消散了一样,然而自己却在无意识的状态中沾染上了鬼气,或者说鬼气一直潜伏在众人身上,此时被激发了出来。另一方面,偷偷摸摸的鬼祟行径总冠以鬼魂的帽子,仿佛如此却永远不会被发觉似的。繁漪与周萍的乱伦佯装成闹鬼,鲁贵的偷听是鬼怪作祟,撞见周萍与四凤的恋情是在黑夜中,侍萍与周朴园多年前的“丑事”以侍萍抱着孩子投河自尽讹传化作孤魂为止,《雷雨》中种种看似不合理、不符合封建道德纲常的事情都嫁祸到鬼怪的头上,但是却这种嫁祸又是合理的,因为人性中便存在这种“鬼鬼祟祟”的鬼气,所做的丑恶行径与鬼怪不相上下。再者,《雷雨》中的“鬼气”是资本家丑恶行径的彰显,工人被枪杀后只需暗地里收买带头的人即可摆平一切,看似富丽堂皇的亭台楼阁中都埋着不计其数的白骨,而资本家的这种“鬼气”也唯有在旧中国黑暗阴霾的笼罩下才有出现的可能,鬼魂不能见光,正如资本家的道貌岸然的嘴脸不能被世界看到,不能被新闻报道,《雷雨》中也唯有在夏日闷热,暴雨将至,乌云笼罩之时,鬼魂才有出现的可能,鬼气才有爆发的希望,被世人看作“野鬼”的侍萍才有合理的出现时机,周家看似平和的面貌下的种种不堪才有暴露的可能,然而周家的不堪却又仅仅是社会的一隅,众人看不到中国的落后,便归结为中国命数将近,鬼神索命,但是曹禺先生却要把人性中的这种鬼气暴露出来,引人震骇。最终众人对这种鬼气置之不理,得到的结果便如《雷雨》一般,化作真正客观存在的鬼魂了。其实中国现代文学中对于“人性的鬼气”一直有所暗示,在《菊英的出嫁》中菊英娘宁愿穷其一生也要为菊英操办冥婚正是因为鬼气作怪,菊英执拗宁死也不愿去看西医,最终死去不正是因为近代中国的鬼气对于社会民众的影响吗?最终,这种虚无的鬼气,也如《雷雨》中一般化为客观存在的鬼魂了。但是在《雷雨》中虚拟鬼怪艺术则达到了高峰,不同于之前《聊斋志异》中对于鬼怪故事的刻画,曹禺先生虽不曾刻画鬼怪,但周公馆内的鬼气已然遮掩不住了。
但是在《雷雨》中与这种鬼气截然相反的是四凤的明朗,正是这种生命的新生,希望的淬炼吸引了渴望逃离周家的周萍、思想进步的周冲,遭到渴望逃离但已然身陷其中的繁漪的嫉妒。四凤的生命正如周萍所言“能拯救他的女人大概是她吧!”,虽然最后结果仍是必然的悲剧,但仍是鬼气弥漫的周公馆内的一丝希望,曹禺先生虽觉旧中国已然笼罩在黑色恐怖中,但仍坚信如四凤一般,旧中国必将有新生命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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