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的电影片段,立春这部电影怎么样
我一直觉得《立春》是一部被忽略的好电影。
尽管现在重看起来,你会有些不知所措。它扑面而来的“土”味儿,不仅来自于对话所使用的方言,还来自于电影想表现的主题。它很容易被误认为是一部讲述中年女声乐教师一心想脱离乡村,去到北京的“跪舔”大城市的故事。它的主题容易被误解,是因为它提供给阅听者无数多种复杂的解读的可能性。
我第一次看《立春》的时候,也还没有到过北京。
但我想,很多人会对王彩玲产生同情甚至感同身受,但却没人真正像她那样向往北京。其中的缘由,大概是因为“北京”、“中央歌剧院”甚至“巴黎歌剧院”都只是一个影子。而作为成年人的我们心里拎得清。
今非昔比,我们对于艺术的态度早就翻天覆地地变化了。把王彩玲设置在这样一个土味儿的背景下,一来是想突出她暗淡的容貌与明亮的歌喉之间那道深沟,以此说明兴许王彩玲们就是那帮“不合时宜”的人。二来又转过来反对这种“不合时宜”,自嘲它只不过是好高骛远、自命不凡。
可惜的是,这一次,没人去“解嘲”。
这就是当我看完这部电影之后,会有种尴尬感的原因。尴尬会溢出荧幕,倾泻在你的键盘上,模糊你的文字,让你的手指肿胀如同寒冷季节里生满了疮。尴尬就是王彩玲从北京回来,原本是交了3万块钱找黑市买北京户口,从黄牛手上买廉价演出票听歌剧,还要扬起高傲的灰头土脸对邻居说“北京方面马上就要调我去中央歌剧院了”。
尴尬就是王彩玲在土砖盖的公寓里弹钢琴唱《托斯卡》选段,尴尬是那一句句呼号“上帝啊,为什么!”后一脸的满足。尴尬是她应仅一面之缘的黄四宝之要求做人体模特,她背对着他,说起契诃夫的《三姊妹》里的某一个,会六国外语却走不出莫斯科的一个小乡镇,扭过头看着黄四宝,“你明白吧,就像咱俩”。
尴尬还是她告诉黄四宝一个秘密,她还是处女。
我得窜个题,有人评价《海上钢琴师》,说1900是“不合时宜”的人。我觉得他误解了这个词,但是他误解得对。因为那是一部全部角色都在迎合1900身上非凡天赋的电影,它最后甚至还令人感动——细细想,这感动里没有一丝尴尬。没人怀疑1900作为一个弃婴如何拥有强大的过目不忘的学习能力,只好把它归结于“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天才钢琴师的海上传奇”。一切都水到渠成,但它就不是“不合时宜”。
王彩玲才是不合时宜。并且尴尬得令人难堪。
《立春》反映了一个尴尬的现实——有些人,的确比另一些人,在某个特定的时代,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企及别人的起跑线。而那些站在起跑线上的人,自然不会希望别人超越他们。所以“先富带动后富”这样的话,听听就好了。
我把视线从《立春》这部电影上移开,因为王彩玲侧躺在床上的背影,肉感的,却又是贫瘠的——这让我体会到几分无法言表的羞愧。第一次看这片的时候,我因为不晓得剧情走向,看完了也不觉得不舒服。2019年末2020年初再看一次,看到这里,就看不下去了。
原因还是上面讲的“尴尬”。
还有一些代入感。王彩玲心比天高,以前看起来那是“自己找的”,现在看起来几分同情。一旦同情占据了主导,就免不了代入私人情绪,去设想自己就是王彩玲。
年轻时,心比天高咱都有过,那也不当回事,天高水远任我行。只是我这一代步入30岁这年,大家仿佛都成了王彩玲。
我们比王彩玲更聪明的一点,是我们从风向转变的瞬间就弄明白了:岁月苍白的无力感,不会因为立春的到来而不一样。王彩玲还是骄傲的,我们却很容易放弃骄傲。准确说,骄傲是我们最早放弃的东西。如果咱们的文化里,有成文的规章,我想里面一定会写上一句:总是保持谦虚,成年后宜抛弃所有傲气。
依旧还是尴尬。
王彩玲和四宝在“私奔”去北京的火车上,她还是忍不住幻想她未来去巴黎歌剧院唱歌的场景,同时忍不住幻想眼前的四宝对她是爱着的。她还是要问出来:“你会一直爱我吗?”
一直爱的前提是曾经爱过,对吧?
尬就尬在,黄四宝的回答是:
“我很敬重你,我一直把你当成哥们儿。”
王彩玲几乎瞬间翻脸,她质问:“你是因为我丑才把我当哥们儿的吧!”
如果委婉一些,大可不必直言的。王彩玲确实是丑,嗓音是美,但相貌不尽人意。她说得出来这话想必自己心里是清楚的。但是黄四宝不爱王彩玲并不是因为她丑,而是因为他真的“从来没想过这事”。
要我说,心怀艺术的人,想必都有些罗曼蒂克。但当艺术无法支撑自己的鸿鹄之志时,罗曼蒂克也就消亡了,不仅消亡了,而且走得还很难看。
我欣赏《立春》这部电影,就是因为它几乎时时刻刻都在使你尴尬。
一部现实主义题材的电影,能够让你如坐针毡,就是好的。它让你五味杂陈,恨不得蒙面遮眼,因为足够坦荡,坦荡到连剧中角色也“装作”不知道自己在观众眼里,其实很“膈应”。
这部电影也长久以来被忽视,我猜也是因为它的“膈应”。它提供了太多元素供解读:“北京户口”、“体制内”、“中央权力”……以至于我们忽略了它的坦荡,以及它不间断的尴尬中所折射出的不合时宜。
西伯利亚雪橇猫:谈天说地啥都有,一点观点,满分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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